我正暗自攥着这 “谈判” 胜诉的窃喜,嘴角还没来得及收住笑意,胡九尊的语气却骤然沉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我,郑重的说道:“只是你要记好,若执意选了在俗世里修行,往后要闯的磨难,只会比现在多。情关、财关,还有无数你想不到的坎儿,都在前面等着呢。”
这话像一盆温凉的水,瞬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要开玩笑的心思。
我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笔直,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半点玩笑的意味都没了。
我望着胡九尊,认真的说道:“可人生在世,这辈子不就是为了经历吗?
要是一辈子顺风顺水,没尝过苦的滋味,没扛过难走的路,那又算得什么真的活过?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愿意让我入道,或是去寺庙修佛,无非是想让我少受一些伤害。
可逃避从来不是办法啊,有些事,总得我自己去走一遭,见过了,看过了,才能真的明白那些是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到底珍贵在何处。”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现在想通了,不管往后有多少关口等着我,我都接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想活个无愧于心,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守着自己的本心,不辜负别人的真心,也不委屈自己的意愿。”
胡九尊就那样静静地听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目光里,似有藏不住的欣慰,又掺着几分放不下的牵挂,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平静的说了一句:“可以”
接着他的身影就不见了,没留下半点踪迹。
我看胡九尊没了身影,笑了笑,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雾中间坐着个人,穿一身素白的衣裳,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双眼闭着,周身裹着几分沉静的气息。
明明是和胡小九一模一样的模样,可他坐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却和小九截然相反,小九是跳脱的、单纯的,像个爱闹的小孩,一靠近就觉得热闹。
而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成熟与稳重,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静了,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只觉得安心。
我望着他,心里没什么缘由,忽然就笑了。
我盯着那道白衣身影,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货,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我的元神没跑了。
可下一秒,画面骤然一转。
一片漆黑之中,突然涌来一群身影,有只瘸了腿的黄鼠狼,一颠一颠地晃着。
旁边跟着好些断了身子的蛇,鳞片在雾里泛着冷光。
还有些面孔熟悉的亲人,都是早就过世的,此刻却齐齐站在我面前。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声音像揉成一团的乱线,你挤我搡地往我耳朵里钻,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的特别烦躁。
梦里的我再也忍不住,朝着人群狠狠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一个一个来!”
吼声落下,喧闹霎时静了些。那只瘸腿的黄鼠狼先往前挪了挪,爪子在地上蹭了蹭,尖着嗓子说:“你得给我送钱、送东西!你爹当年打伤了我,父债子偿,这债你必须还!”
我盯着它瘸着的那条腿,没说话。
这时,那群蛇里领头的一条游了出来,吐着信子,声音冷冰冰的:“你们家里有人打过我们族里的,现在你出堂看事了,这账也该清了,照样得还债。”
话音刚落,那群过世的亲人也围了上来,有我爷爷奶奶。
还有一群我不认识的人一个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现在既然出堂了,最近怎么没给我们送钱?得赶紧送元宝来,还得立牌位、做法事,不能亏了我们!”
“我靠”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冤亲债主和列祖列宗,分明是遇上黑社会了?怎么要钱要得这么理直气壮,仿佛我欠了他们天大的情似的?
前面那只黄鼠狼,我刚接触这行的时候见过,之前没少给它们烧元宝,抄经、立牌位,连冤亲债主都一一顾到了。
怎么偏偏出堂之后,这群 “老熟人” 反倒横起来了,直接伸手要东西了?
我攥了攥拳,看着眼前乌泱泱的身影,咬着牙问道:“我之前没少给你们送啊!五十万元宝、五十万元宝地烧,难道都喂了空气?怎么又说缺了?”
领头的瘸腿黄鼠狼捋了捋下巴上的毛,理直气壮地顶回来:“可你最近没送啊!都五个月了,一分钱的东西都没见着,我不找你找谁?”
这话瞬间点燃了我心里的火。
我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也拔高了:“是我打的你?还是我拿砖头把你腿砸瘸的?
我前前后后给你们烧的元宝,堆起来都能买个元宝机了!
还不算我熬夜抄的经、跑庙里做的功德 ,你这腿是金的?还是玉的?要我怎么赔?难不成我还得给你养老送终,把你供起来?”
我越说越气:“明天用不用我在堂子上专门写个‘瘸腿老黄之位’,天天给你上香磕头?”
那黄鼠狼被我怼得缩了缩脖子,又偷偷抬眼瞟了我一下,声音弱了半截,却还在嘴硬:“只要你家仙家同意,我没意见!
不过这话可是你先提的,跟我没关系,我可没逼你!”
我看着它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它吼道:“滚!没钱!有本事你就整死我,没本事就别在这耗着!”
骂走了黄鼠狼,我转头看向那群还在蠕动的蛇,没搭腔,只冷冷地扫了一眼,它们便缩了缩身子,没敢往前凑。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群过世的亲人身上,声音沉了些:“你们也确定要这样逼我?”
为首的是我奶奶,我奶奶疼龙哥!
从小对我无感,我出堂之后也没少找我。
此刻依旧是记忆里那副模样,淡淡看着我,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最近的确没送钱来,该送了。
不能光想着给你家仙家送,忘了我们。”
“我最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 我忍不住苦笑,声音里带着疲惫,“我自己一身债没还完,难不成要我再去借钱,给你们烧元宝?
老仙家是跟着我干活的,他们保着我、帮着我,我给他们送东西,是应该的!
可你们呢?我刚知道自己带缘分,你们就来找我要钱,折腾得我吃不下饭,恶心到吐,最后还是我放狠话,说逼急了就去坟地钉桃木钉,你们才肯走!
就算这,我只要给老门家(我姥姥那边的祖先)送钱,次次都有老赵家这边的,而且一模一样的规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不是我不送,是我得有钱送啊!我现在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怎么给你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