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岚攥着手里的空酒杯,目光在 “金徽” 泛红的脸颊和我之间来回打转,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道:“大九,这酒还给他兑吗?”
我盯着 “金徽” 满不在乎的模样,咬了咬牙,想起了刚才仙家说的话。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给。” 说着便转身拿起酒瓶,又兑了两杯掺了饮料的酒递过去。
这次倒酒时,“金徽” 还咧着嘴笑,手指敲了敲杯沿:“这玩意儿也没二锅头那么烈啊,跟喝糖水似的。那小子,你别费劲兑了,直接给我满上纯的!”
我握着酒瓶的手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把兑好的酒推到他面前:“还是兑着喝吧,我有预感,就这点酒劲,你指定得醉。”
“金徽”身上的蟒仙梗着脖子,拿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哼道:“我喝不醉。这点酒,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我没再跟他争辩,只是又默默给他续了两杯。
酒一杯接一杯下肚,“金徽”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眼神也开始发飘,身上的仙家忽然开口,报了名号,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在山上修行的过往,语气里满是沧桑。
接着又喝了三杯,桌上的小瓶酒很快就没了,只能开了伏特加接着倒。喝到第七杯时,酒劲彻底冲了上来,“金徽” 的身子晃了晃,眼神变得浑浊,身上的仙甲像是卸了防备,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一开始,“金徽” 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委屈,眼眶慢慢红了:“人人都说我们这行好,能积功累德,守着堂子踏踏实实就能挣钱。可说实话,我真不想让这孩子走这门啊!”
他声音随着眼泪哽咽道:“他爹他妈疼他弟弟,一点都不疼他,整天就知道跟他要钱,不管他过得难不难!
这孩子心里苦着呢,好多时候都不想活着了,我们这些仙家都看在眼里,可一句话都帮他说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我这心里, 难受啊!”
说到最后,“金徽” 再也撑不住,“扑通” 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嗷嗷大哭,哭声里满是压抑许久的委屈和心疼。
旁边的岚岚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圈也红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我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到他俩手里,又转头轻声问岚岚:“咋回事啊?是不是金徽他爸妈又跟他要钱了?”
岚岚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就看他前两天晚上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那儿犯愁,问他啥也不说。”
我望着地上哭作一团的金徽和眼圈通红的岚岚,这对小两口平日里总是强撑着精神,此刻卸下防备的模样,让我心里也跟着一阵发酸。
其实金徽这人,性子实诚得很,待人接物都透着股憨厚,可偏偏入了这行 。
干我们这行的,大多都沾点 “六亲缘浅” ,父母不理解,旁人难共情,遇见什么事,什么苦楚都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我张了张嘴,想劝几句宽心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堵得慌,也找不出合适的安慰。
索性也坐在了地上,看着金徽和岚岚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就是时间的事儿,别急。”
没想到这话刚落,金徽哭得更凶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声音断断续续:“你也惨!你也好不哪去…… 你们这帮孩子怎么都这么苦啊!”
我看着他这副替人发愁的模样,忍不住牵了牵嘴角说道:“唉,苦啥啊,该经历的,躲也躲不过。
不过说真的,也得谢谢你们这群仙家,我替我兄弟,谢谢你们一直守着他。
你觉得我们苦,可站在我们的角度,其实打心眼儿里一直感谢有你们在,要是没这份守护,说不定我们的日子里,连一丝光亮都找不着了。”
“金徽” 身上的仙家像是被这话戳中了软处,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嘴角慢慢牵起个浅淡的笑:“你和我家孩子还有那个小家伙,就是三个小苦瓜!
不过你放心,你以后啊……” 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叹了口气,“唉,你家胡老头不让我说,说了要遭罚。”
我听了也不追问,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让说就不说,规矩咱得守。
您老仙家今天肯出来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已经够给面儿了。要是不嫌弃,您给这俩孩子指点两句?往后的路,他们该咋走才稳当?”
“金徽” 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郑重,声音也沉了下来:“让这俩孩子踏踏实实走这条路就行。
别贪大富大贵,也别盼着一步登天,这行里的财,来得快也去得快。虽说发不了大财,但只要心正、手稳,往后吃喝肯定不愁,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我点了点头刚要说点啥,“金徽”身上的蟒仙交代道:“我喝完了,我要回堂子上了,待会你记得帮我家弟子放放血。
“金徽” 身上的仙家忽然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叮嘱说道:“这酒劲太烈,他身子扛不住,而且体内的阴气淤堵着排不出去,你帮他放放就好。这次多亏你照料,我们家往后念你一份恩情。”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那股附着在金徽身上的气息便轻轻散了,仙家已然离开。
再看金徽,没了仙家撑着,整个人软得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哼哼唧唧,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蹲在旁边瞅着他,心里犯了难,说实话,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动针,可既然仙家都把话交代到这份上,又是为了金徽好,我和金徽又是朋友,哪有推脱的道理。
我转头看向还在抹眼泪的岚岚,尽量让语气平和些:“你家里有采血针吗?还有医用酒精,有的话找出来给我。”
岚岚闻言,赶紧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点头应道:“有,我这就去拿!”
“麻烦你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金徽说:“我给他放个血,通一通淤堵的阴气,估计晚上就能醒酒。要是不这么处理,他明后天都得昏昏沉沉的,缓不过劲来。”
岚岚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出了屋。
我弯腰架起金徽的胳膊,半扛半扶地把他往卧室挪, 这小子瘫软下来还挺沉,好不容易才把他扔到卧室的床上,刚喘了口气,岚岚就拿着采血针和酒精跑了回来。
我接过东西,先用酒精把针头和金徽的耳朵、手指尖消了毒,动作麻利地帮他放了血。
完事之后,我把用过的针收好扔掉,转头跟岚岚交代:“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得走了。
这酒不光烈,后劲还大,仙家虽说带走了一部分酒气,可他体内还留着不少,我估摸着待会儿得吐,你多留意着点。”
我指了指床上呼吸渐渐平稳的金徽,继续说道:“我刚给他放了血,能帮他散散酒劲和阴气,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你不用太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