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靖王府的气氛依旧凝重,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同。萧景珩在云芷持续不断的星辰之力滋养下,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可能断绝,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住了飘摇的生机。皇后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对云芷的依赖与感激更是与日俱增。
云芷大部分时间都显得异常“安静”,不是在沉睡,便是睁着那双过于清澈的眸子,仿佛在思考什么。唯有苏月柔知道,女儿握着那沉香手串的小手,时常会无意识地收紧,仿佛在积蓄着力量。
她必须在七日内,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并说服父亲带她前往皇陵。前者依靠修炼和星辰滋养即可,后者,则需要一番“运作”。
机会在第三日傍晚降临。云震天处理完军务,前来靖王府探望妻女,并了解世子病情。
厢房内,苏月柔轻声细语地说着这两日的情况,云震天听着,目光却不时落在摇篮里异常安静的女儿身上。他总觉得,芷儿这次醒来后,似乎有些不同,那眼神里的沉静,仿佛蕴藏着更深的东西。
待苏月柔去外间安排晚膳,云震天走到摇篮边,俯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细嫩的脸颊,低声道:“芷儿,爹爹来了。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爹爹说?”
云芷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父亲。她知道,这是摊牌的最佳时机。她不能言语,但她可以用其他方式。
她伸出小手,没有像往常那样抓住父亲的手指,而是用食指,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在云震天摊开的掌心,画了起来。
云震天屏住呼吸,凝神感受。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字,而是几个关键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先是一个类似 “7” 的标记(代表七日)。
接着,是一个简陋的 “山” 形图案,下面点了几点(代表陵墓)。
然后,是一个 “x”(代表危险、破除)。
最后,她的小手指了指自己,又坚定地指向那个“山”形图案。
云震天的瞳孔骤然收缩!
七日!皇陵!危险!她要去?!
他瞬间联想到了之前女儿所有的暗示,西市邪阵、宫中晦气、世子封印、还有她提及的“动摇国本”的妖人……所有的线索,在此刻被这几个简单的符号串联起来!
女儿是在告诉他,七日后的皇陵祭祀,隐藏着巨大的危机,而她,必须前去,解决这个危机!
这太疯狂了!她只是一个婴儿!皇陵那种地方,龙蛇混杂,祭祀大典规矩森严,更何况还可能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凶险!他怎么能带她去?!
“芷儿,你……”云震天声音干涩,想说这太危险,想说这不合礼制,但看着女儿那双平静却仿佛洞悉一切、蕴含着不容置疑决心的眼眸,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想起了西市那力挽狂澜的纯净气息,想起了宫宴上她对玉如意的排斥,想起了她稳住世子伤势的神秘力量……他的女儿,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孩子。她所面对的,也早已超出了普通孩童,甚至超出了他这沙场老将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是她的“道”,是她必须承担的“因果”。
云震天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月柔端着晚膳进来,疑惑地看着这对沉默的父女。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女儿那小小的、刚刚画下惊天秘密的手上,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爹,明白了。”
“七日后,皇陵祭祀,爹带你一起去。”
他没有问如何去,没有问去做什么,更没有问有多危险。他只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他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后盾,是她在这凡尘俗世最坚实的依靠。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女儿需要,他便会为她披荆斩棘!
云芷看着父亲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毫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是她千年修行中从未奢求过的羁绊。
她反手轻轻抓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用力握了握。
谢谢你,爹。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月柔看着父女二人之间那难以言喻的默契,虽然不明所以,却能感觉到一股凝重而坚定的气氛。她轻声问道:“将军,你们……在说什么?”
云震天直起身,对妻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在跟芷儿说,过几日带她出去走走散心。”
苏月柔虽觉疑惑,但见丈夫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
说服父亲这一步,出乎意料地顺利。云芷知道,这得益于她之前数次展现“神异”所积累的信任。接下来,就是全力恢复,等待那决定性的时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云震天离开靖王府不久,一道来自宫中的旨意,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皇帝口谕,召镇国大将军云震天即刻入宫觐见!
云震天心中凛然,不敢怠慢,立刻整装前往。
乾元殿内,灯火通明。夏侯睿屏退了左右,只留云震天一人。
“云爱卿,朕听闻,世子病情有所好转,多亏了府上千金时常在旁?”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锐利如鹰,落在云震天身上。
云震天心头一紧,知道皇帝定然在靖王府安有眼线。他躬身答道:“回陛下,臣女年幼,不过是皇后娘娘怜爱,觉着孩子气息纯净,或许能让殿下舒心些,并无他意。殿下病情沉重,太医们仍在竭力救治。”
夏侯睿不置可否,手指敲击着龙椅扶手,忽然话锋一转:“七日后,先帝忌辰,皇陵大祭。爱卿乃国之柱石,当随朕同行。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云震天:“朕还听闻,爱卿那‘福星’女儿,近来似乎与靖王府走得颇近?皇后对她,亦是青睐有加。此次皇陵祭祀,关乎国运,非同小可。爱卿以为,带一稚龄孩童前往,是否……妥当?”
云震天心中巨震!皇帝此言,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有用意?
他忽然想起女儿画下的那个“x”,代表皇陵的危险。难道,陛下也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这只是德妃一系借机进言,想要阻挠?
电光火石之间,云震天已然有了决断。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声音洪亮:
“陛下明鉴!臣女年幼,本不当参与此等大典。然,皇后娘娘确对臣女多有眷顾,且钦天监沈大人亦曾言,小女身负祥瑞,或能感应吉凶。皇陵祭祀,乃沟通先祖、护佑国运之大事!若带小女同行,以其福缘,或可更能得上天与先祖庇佑,使我大夏国祚绵长!此乃臣一片赤诚,为陛下、为大夏着想,绝无半点私心!望陛下圣裁!”
他将“福星”之名与“护佑国运”直接挂钩,把云芷此行拔高到了为国祈福的高度!既回应了皇帝的试探,又巧妙地将女儿的参与合理化!
夏侯睿凝视着云震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良久,他缓缓靠在龙椅上,挥了挥手:
“爱卿忠心,朕知道了。既然如此……七日后,便带你那女儿,一同前往皇陵吧。”
“朕,也很想看看,这位‘小福星’,在皇陵之地,又能有何等表现。”
云震天心中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臣,遵旨!”
退出乾元殿,云震天背后已是一层冷汗。皇帝的态度暧昧难明,但总算应允了。只是,他最后那句话,却让云震天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陛下他……究竟在谋划什么?或者说,他是否……也被那无形的晦气与诅咒,影响了心智?
皇陵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