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靖王府邸,一间陈设清雅却弥漫着淡淡药香的静室内。
萧景珩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隐现,一丝鲜红的血迹自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渗出。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抬手用素白绢帕拭去血迹,动作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优雅,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
“殿下!”守在门外的老内侍听到动静,慌忙推门而入,见状大惊失色,“您……您又动用神魂之力了?!太医吩咐过,您如今的身子,万不可再……”
“无妨。”萧景珩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眼神却锐利如昔,“只是旧伤稍有反复,调息片刻便好。”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座森严的将军府。
方才那隔空一击,拦截幽冥殿那位“影煞”长老的灵觉攻击,几乎触动了他体内最深的封印反噬。那封印如同附骨之疽,不仅吞噬他的生机,更禁锢着他的力量,每一次强行调动,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
但他并不后悔。
那个将军府的女婴……不,或许不能称之为女婴。那双过于清澈平静的眼眸,那夜在西市引动纯净气息干扰邪阵的灵觉,以及方才那大胆窥探“圣阵”脉络的举动……无一不显示着她的非凡。
她是谁?来自何处?为何会卷入这盘针对大夏的棋局?
更重要的是,他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与此界格格不入、却又隐隐凌驾其上的古老道韵。或许……她是变数,是这死局中,唯一可能撕开黑暗的一线曙光。
“去查一下,”萧景珩对老内侍吩咐道,声音低沉,“今日宫外,尤其是将军府附近,可有异动?还有……留意德妃和三皇子那边的动静。”
“老奴遵命。”老内侍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退下。
萧景珩缓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幽冥殿,影煞长老,窃取龙气的圣阵……父皇身上的晦气日益深重,国运似有流失之兆,而这一切,都与他那好三哥脱不了干系。
他身负真龙之命,却受困于这具残躯与恶毒封印,空有抱负,却难挽狂澜。如今,一个意外的变数出现,他必须抓住,哪怕……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将军府,云芷……希望本王的这次出手,值得。
……
将军府主院内,云芷同样心绪难平。
萧景珩出手拦截的意图很明显,是为了保护她。但他因此承受的反噬,云芷也能隐约感知到。那份清冽意念在対撞后的瞬间黯淡与不稳,做不得假。
这份人情,欠得有些大了。
她云芷,玄微老祖,纵横千年,从不喜欠人情债,尤其是这种以自身伤损为代价的人情。
必须尽快想办法,还上这份情。 而还情的关键,似乎便落在了萧景珩身上那诡异的真龙封印上。
若能助他破除或缓解封印,不仅可还人情,更能为此界增添一个对抗幽冥殿的强大盟友,于公于私,都是最佳选择。
然而,那封印非同小可。以她目前的见识,虽能看出其恶毒与强大,却尚未完全洞悉其结构与破解之法。需要更近距离、更深入的观察。
如何创造这个机会?
直接上门?以何名义?一个婴儿,如何能与深居简出的靖王世子产生交集?
云芷陷入沉思。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一个能让她“自然而然”接触到萧景珩,并且不会引起幽冥殿和三皇子一方怀疑的契机。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灵觉微动,感知到父亲云震天正朝着主院走来,步履比平日略显急促,周身气息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很快,云震天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房门口。他先是看了看醒着的女儿,脸色稍霁,随即对迎上来的苏月柔沉声道:“袭击马车的那批死士,查不到任何来历。武器是军中制式却磨损了编号,衣物是普通布料,身上除了那‘蚀魂香’的残留,再无任何标识。干净得……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苏月柔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岂不是……”
“哼,越是干净,越说明背后之人手眼通天,能量巨大!”云震天冷哼一声,虎目中寒光闪烁,“能在京城做到这一步的,屈指可数!”
他没有明说,但屋内三人都心知肚明,嫌疑最大的,便是长春宫那位和三皇子府。
“陛下那边……”苏月柔担忧地问。
“陛下震怒,责令严查,但……”云震天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皇帝的态度暧昧,或许也有所察觉,但投鼠忌器,或许还在权衡。
房间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云芷安静地听着,心中念头飞转。死士线索中断,明面上的追查恐怕难有结果。但这也侧面印证了对方的肆无忌惮和势力的盘根错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能总等着对方出招。
她抬起小手,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襟。
云震天低头,看到女儿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云芷伸出食指,先是指了指自己,然后缓缓地、在空中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圈,最后,手指指向了皇宫的大致方向。
云震天先是一愣,随即瞳孔微缩。他想起宫宴上女儿对玉如意的排斥,想起沈墨渊和青玄散人的暗示,再结合今日女儿这看似无意的比划……
一个圈?困住?封锁?还是指……某种循环往复的阵法或诅咒?
他猛地看向女儿,只见云芷对他极其轻微,却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
云震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女儿这是在告诉他,袭击的根源,与皇宫内那看不见的“圈”有关!与那侵蚀龙气的阴谋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道:“爹明白了。”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有骄傲,有心疼,更有一种即将并肩作战的决然。
“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宁,那我们就……主动把水搅浑!”云震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明日,我便递牌子进宫,面圣!有些事,也该让陛下知道得更清楚些了!”
他打算借着遇袭之事,将一些隐晦的怀疑和警告,以臣子的身份,递到皇帝面前。即便不能立刻扳倒对方,也要在皇帝心中埋下更深的刺!
云芷看着父亲,心中赞许。这是个办法,打草惊蛇,有时也能让蛇露出破绽。
而她,则需要利用父亲这次进宫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为自己创造那个接近萧景珩的……契机。
她隐约感觉到,那缠绕在萧景珩身上的封印,与皇帝身上的晦气,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或许,破局的关键,就在这两者之间。
皇宫,靖王,封印,晦气……
这盘棋的脉络,渐渐清晰了。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方能直捣黄龙?
云芷闭上眼,新铸的神魂默默运转,开始推演各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