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古东部地区,那片被文明世界所遗忘的、终年被湿热雾气所笼罩的原始丛林深处,隐藏着一个地图上永远不会标注的军事堡垒。
这里,就是约瑟夫·卡隆博将军,蛰伏了十年的巢穴。
与其说是堡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简陋的军用帐篷和用原木搭建的哨塔所构成的、混乱而又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武装营地。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汗水、火药、劣质雪茄和烤肉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荷尔蒙与危险气息的味道。
在营地的最中央,一栋由坚固的柚木搭建而成的、唯一还算得上是“建筑”的指挥部里,约瑟夫·卡隆博,正赤裸着黝黑而健硕的上半身,用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慢条斯理地,切割着一块还在滋滋作响的、血淋淋的烤羚羊腿。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与这片丛林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男人。
一个白人。
一个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的亚麻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得像是一位来自欧洲的大学教授的白人。
他的名字,叫马库斯·杜邦。表面上,他是欧洲一家大型矿业集团的首席地质顾问和海外投资代表。但他的真实身份,是“利维坦”组织内部,最顶级的、专门负责处理各种“脏活”的王牌说客。他可以用最优雅的法语,去和非洲的部落酋长,探讨一块土地的归属;也可以用最流利的俄语,去和东欧的军火贩子,敲定一笔军火的流向。
他的舌头,比最锋利的刀,更能杀人。
此刻,他正一脸平静地,看着卡隆博那粗野的、如同野兽进食般的吃相,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鄙夷或不适。
“将军阁下,您的这处‘行宫’,可真是……充满了力量感。”杜邦微笑着,用一口纯正的、带着巴黎口音的法语,打破了沉默。
卡隆博抬起头,用那双如同鬣狗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邦,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他没有回答,而是用匕首,狠狠地插起一块滚烫的、还在滴着油脂的羚羊肉,粗暴地塞进了嘴里,大声地咀嚼着。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
从这个男人,通过他最信任的、掌管着军火走私线路的副官,联系上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充满了警惕。
一个欧洲矿业公司的代表?跑到他这个被政府通缉了十年的“叛军”老巢里,来做什么?勘探矿产吗?这里除了武装人员和鳄鱼,剩下的,就只有数不清的、会传播各种致命疾病的蚊虫!
“杜邦先生,”卡隆博终于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他用餐巾,粗鲁地擦了擦满是油污的嘴,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久居上位者的威压,“我没有时间,和你玩这些欧洲人的、虚伪的文字游戏。说出你的来意。否则,我不介意让我的士兵们,用你的肠子,来装饰我们营地门口的那棵猴面包树。”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充满了血腥味的威胁。
然而,杜邦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礼貌而从容的微笑。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缓缓地说道:“将军阁下,我当然不是来这里进行地质勘探的。我是来……投资的。”
“投资?”卡隆博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投资我这个流亡了十年的‘屠夫’吗?你们欧洲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眼光了?”
“我们公司,一向擅长进行风险投资。而且,我们从不认为您是‘屠夫’。”杜邦的语气,充满了真诚,“我们认为您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沉睡的雄狮。而您的国家,正在被一群无能的、腐败的鬣狗,啃食得面目全非。这……让我们这些真正关心刚古未来的国际友人,感到无比的心痛。”
这番话,精准地、挠到了卡隆博内心最深处的、那份自负与不甘的痒处。
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继续说。”
杜邦知道,鱼儿,已经开始对鱼饵,产生兴趣了。
他没有急着抛出自己的底牌,而是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台小巧的、军用级的全息投影仪,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木桌上。
他轻轻按动开关,一束柔和的光芒射出,在指挥部昏暗的灯光下,构成了一幅幅清晰的、动态的影像。
第一幅影像,是刚古首都的总统府。现任总统,正满脸谄媚地,与几位来自龙国的商人,签署着一份协议。协议的内容,被杜邦用红色的字体,清晰地标注了出来——以未来三十年的、两座超大型钴矿的开采权,置换龙国为其修建一条铁路和一座体育场。
“看看吧,将军阁下。”杜邦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痛惜,“这就是在窃取您国家未来的、无耻的强盗!他们用一些廉价的、毫无用处的水泥建筑,就换走了足以让你们国家,在未来成为世界科技心脏的、最宝贵的战略资源!而您的那些同胞们,却还在为了一条不属于他们的铁路,而欢呼雀跃。这是何等的悲哀!”
卡隆博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他看着画面中,那些龙国商人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杜邦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他切换了画面。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片巨大的、戒备森严的露天矿山。无数大型的、充满了科幻感的、他从未见过的自动化采矿设备,正在高效地、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将一车又一车的、蓝紫色的钴矿石,从地底深处挖出。
“这是,龙国人在基伍省的二号矿区。”杜邦解说道,“据我们的情报,仅仅这一个矿区,每天产出的高品位钴矿石,就足以满足‘未来集团’,制造超过十万块高能电池的需求。而这样的矿区,他们在您的国土上,还有好几个。”
“而您,将军阁下,”杜邦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了蛊惑性,“您和您这些忠心耿耿的、勇敢的士兵们,却只能躲在这片潮湿的丛林里,靠着走私和打劫,来勉强维持生计。您甘心吗?这片土地,本应是属于您的!这些财富,也本应是属于您的!”
“够了!”
卡隆博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他那双鬣狗般的眼睛,已经因为愤怒和嫉妒,而变得一片赤红。
他死死地盯着杜邦,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或者说,你背后的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杜邦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如同魔鬼般的微笑。
他知道,这条蛰伏了十年的、饥饿的巨蟒,已经被他彻底地、从沉睡中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