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寂。
窗外的霓虹兀自闪烁,将冰冷的流光投映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图案,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那些不堪入目的报道标题,仿佛还灼烧在视网膜上。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散尽后的压抑,以及新一轮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
陆砚深的手依旧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力道很大,指节泛白。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像两尊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暂时失去语言能力的雕像。
但沉默之下,是血液在血管里加速奔涌的声音,是神经末梢高度紧绷的嗡鸣。
我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从最初的冰凉,到渐渐回升,再到此刻,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那不是恐惧的热度,是愤怒,是被彻底激怒后,即将喷发的火山内核的温度。
他忽然动了。
不是暴怒地掀翻桌子,也不是颓然地瘫软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放在鼠标上的手,然后,将覆盖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手,翻转过来,变成了与我十指紧紧交握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所有因背叛和污蔑而翻涌的痛苦、脆弱、惊怒,像退潮般迅速消散,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沉静。
蜜月时映着地中海阳光的温柔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令对手胆寒的陆砚深。不,甚至比那时更甚。因为这一次,他的城池池,不只是商业帝国,还有他视若生命的、失而复得的我。
“清弦。”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怕吗?”
他问我。目光如炬,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不放过我丝毫的情绪变化。
这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询问,而是一个战前盟友之间的确认。他在评估我的状态,也在向我传递他的决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退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准备好了迎接任何腥风血雨的寒潭。
我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奇异地平复下来。
所有因为那些污言秽语而产生的屈辱、愤怒、甚至一丝丝的惶恐,都在他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沉淀、凝聚,最终化作了一簇冷静的火焰。
我回握着他的手,力道同样坚定。指尖甚至微微用力,掐进了他的虎口。
然后,我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极浅、却锋芒毕露的弧度。
“不怕。”
我的声音同样平静,却像绷紧的弓弦,蕴含着力量。
“正好。”
我顿了顿,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
“让他们看看,现在的沈清弦,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是那个需要他们施舍同情或轻蔑的“破产千金”。
不是那个在他们眼中可以任意拿捏的“合约保姆”。
更不是他们用几句污蔑就能轻易击垮的“祸水”。
我是沈清弦。
是陪着陆砚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友。
是和他一起构思“晨曦计划”的合伙人。
是被他用刻着初遇日期的戒指套牢的未婚妻。
他们想用最肮脏的手段摧毁我们?
那就来吧。
看看最后被摧毁的,会是谁。
陆砚深看着我,看着我眼中燃起的、与他同源的战意。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极其微小的一度。那不是一个笑容,却是一种比笑容更深沉的、找到同类的确认。
他没有再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
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他只是紧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要将我们两个人的力量,通过交握的十指,彻底融合在一起。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玻璃幕墙,斜斜地照射进来,将我们并肩而立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那影子,不再是被流言击垮的怨偶。
而是两位即将披甲执锐、共赴战场的——
王者。
短暂的休憩,甜蜜的插曲,已然结束。
真正的战争,吹响了号角。
现在,才开始。
我们必须赢。
为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为了扞卫我们不容玷污的尊严。
也为了,让所有企图扼杀我们的人看清楚。
废墟之上,王座之下,埋葬的,会是谁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