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楼下,陆砚深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小孩,抱着我转圈,傻笑,引得零星晚归的邻居侧目。我由着他发泄那积压了太久的狂喜,直到夜风渐凉,才轻轻推了推他。
“好了,上楼吧,有点冷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我小心放下,却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路灯下,他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藏不住的、近乎傻气的笑意。
“好,上楼。”他声音里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牵着我的手,步伐轻快地走向单元门。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镜面墙壁映出我们并肩而立的身影,他的手依然固执地牵着我的。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微红、眼带笑意的男人,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冷峻、刻薄的“陆先生”联系起来。
心脏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回到我住的楼层,他自然无比地跟着我走出电梯,站在我家门口,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拿出钥匙开门,侧头看他:“要进来坐坐吗?”
“要!”他几乎是立刻回答,速度快得像是怕我反悔,随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轻咳一声,试图找回一点沉稳,“……好。”
进屋,开灯。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屋外的寒意。这是我搬回市区后租住的小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整洁,每一个角落都透着我生活的痕迹。
陆砚深站在玄关,显得有些拘谨。这里不比他那个空旷冰冷的顶层豪宅,处处都是我的气息。他像个闯入女生闺房的毛头小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拖鞋在柜子里,自己拿。”我一边脱下外套挂好,一边自然地吩咐道,语气里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女主人的熟稔。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更深的笑意,听话地打开鞋柜,找出那双我为他准备的、崭新的男士拖鞋——是很久以前,鬼使神差买下,却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他穿上的一天。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有些憋屈地换上新拖鞋,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进客厅,我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又有些……温馨得不真实。
“喝水吗?”我走向厨房。
“我来。”他立刻跟上来,接过我手里的水壶,动作熟练地接水、烧水。他站在我的小厨房里,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但他专注烧水的侧影,却奇异地与这个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地方融合在一起。
没有合约,没有主仆。没有报复,没有隐忍。
只有一种崭新的、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的,试图融入彼此生活的笨拙尝试。
水烧开了,他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指尖在交接时轻轻碰触,带起一阵微小的电流。我们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暧昧和安宁。
“晚上……想吃什么?”他轻声问,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订餐厅,或者……我叫人送食材过来,我做给你吃?”
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想要弥补和付出的急切,摇了摇头。
“不了,”我说,语气平和,“就在家随便吃点吧。冰箱里还有面条和鸡蛋。”
他似乎有些失望,但立刻点头:“好,听你的。”
最终,是我们一起下的厨。我的厨房很小,两个人转身都有些困难。他显然很少下厨,动作生疏,打鸡蛋时差点把蛋壳掉进碗里,切葱花也大小不均。我站在他旁边,时不时出声指导一下,或者在他手忙脚乱时接过他手里的锅铲。
没有米其林大餐的精致,只有两碗最简单的番茄鸡蛋面。端上桌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我们面对面坐在我的小餐桌旁,安静地吃着。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偶尔抬起头看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很好吃。”他低声说,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评价一份价值千万的合同。
我忍不住笑了:“就是一碗普通的面。”
“不一样。”他看着我,目光深邃,“这是你和我,重新开始后的第一顿饭。”
我的心轻轻一动。是啊,不一样了。一切都不同了。
吃完饭,他抢着去洗碗。水流声哗哗地从厨房传来,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听着这寻常人家的声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饱满的幸福感填满。
他收拾完厨房出来,用毛巾擦着手,走到我身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他身上的气息淡淡传来,是清爽的皂角香混合着一丝烟火气,很好闻。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这个庞大的城市在夜晚展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温柔静谧的一面。
我的后背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轻轻环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清弦。”他低声唤我。
“嗯?”
“就这样,”他收紧了手臂,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喟叹,“就这样,真好。”
我闭上眼,全身心地依靠在他怀里。
是啊,就这样,真好。
绕了那么大一圈,走过荆棘,坠过深渊,我们终于褪去了所有尖刺与枷锁,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回到了彼此的身边。
不是旧情复燃,而是在废墟之上,建立了一座更为坚固的城池。
这一次,基于深刻的理解,无条件的信任,和历经磨难后愈发璀璨的爱意。
夜晚温柔,灯火可亲。
我们终于,真正地,重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