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像正常情侣一样约会的感觉,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持续地照耀着我们的生活。周末的影院、餐厅、公园,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据点。
我们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宽泛,从时事到一本闲书,甚至是他公司里某个有点无厘头的下属趣事。气氛轻松,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能感觉到,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寒冰正在加速消融。有时并肩走在夜晚的人行道上,他的手会不经意地碰到我的手背,短暂的接触,像微弱的电流,带来一丝心悸,却不再全是抗拒。
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在他公寓吃晚饭。是他下厨,简单的西餐,煎牛排,意面,配了点沙拉。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客厅里放着低缓的爵士乐,灯光调得很暗,只留了餐桌上方一盏暖黄的吊灯,气氛恰到好处地温馨,甚至带着点……暧昧。
我们聊着下周的工作安排,分享着各自遇到的琐事。餐后,他起身收拾餐具,我也自然地帮忙。在水槽边,他洗碗,我擦拭。水流声哗哗,伴随着音乐,有种寻常夫妻过日子的烟火气。
收拾停当,他靠在流理台边,没有开明亮的顶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和城市霓虹,看着我。目光很深,很静,里面涌动着一些我不再陌生、却依然会让我心跳加速的情绪。
“下周我要去国外出差一周。”他忽然说。
“嗯,路上小心。”我低头擦拭着已经干爽的台面,应道。
“会想你。”他的声音低沉,混在流水声的余韵里,敲打在心上。
我擦拭的动作顿住,抬起头。他正深深地看着我,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眷恋。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音乐也仿佛慢下了节奏。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一步,几乎突破了安全界限。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刚才晚餐时红酒的余香。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看着我,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给我适应的时间。他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我的心跳得很快,擂鼓一般。理智告诉我,这很正常,我们是情侣,气氛也恰到好处。情感上,我对他的靠近也并不排斥,甚至有一丝隐约的期待。
可是,当他的指尖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传来时,我的身体,却先于我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种细微的、几乎无法控制的僵硬,从被他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开始,迅速蔓延至全身。背脊下意识地挺直了,肩膀微微缩紧,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不是厌恶。
不是拒绝。
是一种更深层的、植根于潜意识里的防备。是过去那些被强迫、被羞辱、被剥夺自主权的记忆,在身体里留下的烙印。它们像设置好的程序,在某个临界点被触发,不受理智的控制。
陆砚深的手指停住了。
他离得那样近,不可能感觉不到我这瞬间的变化。
他眼底的温柔凝滞了一下,那翻涌的情潮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缓缓退去。他没有露出任何不悦或失望,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可能。
他的指尖没有离开,但那份想要更进一步的侵略性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耐心和安抚。他的指腹非常轻地、几乎只是贴着我的皮肤,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收回手。
不是推开距离,而是转换了姿态。他张开双臂,动作缓慢而清晰,给了我一个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情欲的拥抱。
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发顶。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关系。”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低沉,稳定,像大提琴的鸣响,抚平着我不安的神经,“清弦,没关系。”
他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说“别怕”。
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
没关系。
不急。
我在这里。
我的脸埋在他的肩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身体里那股不受控制的僵硬,在他平稳的心跳声和温暖的体温包裹下,一点点松懈下来。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轻轻呼出了一口一直屏着的气。
羞愧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为这具不听话的身体,为这扫兴的反应。
“对不起……”我声音闷闷的。
他收紧了手臂,将我更深地拥住,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疼惜,“是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证明……我的爱是安全的。”
不是你的问题。
是我的责任。
我需要向你证明。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滚烫。他什么都懂。他懂我的恐惧源自何处,他把我下意识的退缩,完全归咎于自己过去的过错,并且,用最大的耐心和包容,来承担这一切。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公寓里却很安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掠夺的意味,只有守护和治愈。
我知道,有些伤痕,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愈合。
但幸运的是,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直到我的身体和我的心,都真正地、彻底地,重新接纳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