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的日子,像一场接一场的战役。
我穿着熨烫平整的唯一一套职业装,踩着不算太习惯的中跟鞋,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写字楼之间。晨曦创意,恒信科技,还有其他几家规模不一的公司。每一场面试,都是一次对过去的剥离和对未来的试探。
面试官们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好奇。他们的问题,大多围绕着我简历上那段被精心修饰过的“空白期”,以及我为何选择他们这样规模的公司。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关于个人发展规划,关于寻求更务实的工作平台。回答时,我语气平稳,眼神坦诚,尽量让那些半真半假的解释听起来无懈可击。
我调动了所有残存的专业知识,那些曾经为了家族企业而努力学习、却最终未能派上用场的技能,此刻成了我唯一的铠甲。我流利地回答着技术问题,清晰地阐述对岗位的理解,甚至在恒信科技的面试中,用近乎母语般流畅的法语,应对了对方临时起意的外语测试。
我看到面试官眼中闪过的惊讶和赞许。
那一刻,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不是骄傲,而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确认那些被岁月和挫折掩埋的能力,依然存在。
但面试结束,走出那些光鲜亮丽的写字楼,置身于喧嚣的街头时,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感便会再次袭来。竞争者众多,背景比我光鲜的大有人在。我那点努力,在这座城市的洪流中,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回到酒店房间,脱下束缚的套装,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我会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霓虹闪烁,心里空落落的。希望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陆砚深依旧准时送来三餐。他似乎能敏锐地感知到我的情绪起伏。在我面试归来,神色疲惫时,食盒里的菜式会格外清淡易入口。在我某场面试自我感觉良好,眉宇间略带一丝松快时,餐后甚至会多出一小份精致的甜点。
他像个躲在暗处的观察者,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他笨拙的关切。我依旧沉默地接受,不给予任何回应。我们之间,维持着这种脆弱的、单方面的平衡。
直到那天下午。
我刚结束最后一场面试,回到房间不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心跳莫名加速。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接起电话。
“您好,是沈……清婉小姐吗?” 对方的声音客气而专业。沈清婉,是我简历上用的化名。
“是我,您好。” 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这里是‘初语’设计工作室。很高兴通知您,您应聘的项目助理岗位,经过我们综合评估,认为您的能力和素质非常符合我们的要求。请问您是否还有入职意向?”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而肯定。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像擂鼓一样。
初语工作室……我回忆着面试时的场景。规模不大,但氛围很好,专注于一些有特色的文创项目。面试我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总监,干练而敏锐,问的问题都很实在。
我稳了稳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是的,我还有意向。非常感谢贵工作室给予的机会。”
“太好了。薪资待遇和入职时间,我们会随后将录用通知书发到您邮箱,请注意查收。期待您的加入。”
“好的,谢谢。我会尽快查收并确认。”
挂断电话。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窗外的车流声,房间空调的轻微嗡鸣,都回来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指尖有些发凉,又有些发热。
一种复杂的情绪,像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心岸。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有努力得到回报的轻微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近乎酸楚的踏实感。
成了。
靠我自己。
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施舍或暗中安排(至少,我如此坚信着),我用我残存的能力和破釜沉舟的勇气,为自己挣来了一个起点。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夏末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海。
这座城市,曾经将我无情地抛入谷底。如今,它似乎又吝啬地向我敞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工作室的项目助理职位,薪资微薄,前路未知。
但这是我亲手抓住的。
是我的手,我的能力,我的坚持,换来的。
与沈家大小姐无关,与陆砚深的前任无关,只与“沈清婉”这个名字背后,那个不肯认输的灵魂有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合着城市的味道,不再让人觉得窒息。
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
从这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