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镇的清晨,是被海鸥的鸣叫和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唤醒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海岸线,空气里弥漫着咸湿清冷的水汽。
我像往常一样,在民宿的客人醒来之前,开始一天的忙碌。
打扫庭院,擦拭前台的桌椅,检查厨房的储备。这些琐碎而规律的劳作,能让我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平静,暂时驱散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几乎在陆砚深的私人飞机冲破云层,朝着这个南方小城疾驰而来的同一时间,另一股充满恶意的力量,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片宁静的海域。
赵东来派出的亡命之徒,比他更快一步抵达。
这些人,并非普通的打手。他们经验老道,行事谨慎,深谙如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完成盯梢和追踪。他们的目标明确——找到沈清弦,并等待最佳时机,执行老板“让她彻底消失”的冷酷命令。
他们抵达南亭镇后,并没有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采用了最有效,也最隐蔽的方法——盯梢陆砚深派来的先遣人员。
陆砚深的人,动作已经足够小心。他们分批抵达,伪装成游客或商务人士,入住不同的酒店和民宿。
他们暗中走访,谨慎地打听着“拾光民宿”和一位名叫“沈清弦”或使用其他化名的独身女性的信息。他们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但在同样专业、且怀着更大恶意的眼睛看来,他们的行动轨迹,就像夜空中清晰的航标灯,精准地指向了最终的目标。
刀疤脸和他手下的人,就像幽灵一样,远远地缀在陆砚深派来的探子身后。他们不靠近,不接触,只是通过高倍望远镜和隐蔽的监听设备,冷静地观察着。
很快,“拾光民宿”这个确切的地点,就被锁定了。
接下来,是更耐心的观察。
他们租下了民宿斜对面一家家庭旅馆顶楼带露台的房间,视野极佳,可以将“拾光民宿”的前院、大门以及旁边小巷的动静尽收眼底。他们像经验丰富的猎人,潜伏在暗处,记录着目标的一切。
他们看到我清晨打扫庭院,动作熟练而安静。
看到我上午去镇上的菜市场采购,提着竹篮,会和相熟的摊主简单交谈。
看到我午后在民宿的茶室里擦拭玻璃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我的侧脸上。
看到我傍晚时分,偶尔会独自一人走到不远处的海边栈道,静静地看一会儿日落。
我的生活规律,简单,几乎一成不变。这种规律,在追求宁静的我看来是慰藉,但在伺机而动的猎人眼中,却成了最容易捕捉的破绽。
“目标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左右起床打扫,八点半左右去菜市场,下午基本在民宿内,傍晚有时会去海边散步。独居,警惕性一般。”刀疤脸通过加密频道,向远在千里之外的赵东来汇报着。
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依然过着我的日子。只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比前几天更清晰了一些。有时在菜市场,我会突然觉得后背发凉,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熙攘的人群和摊主们忙碌的身影。有时在海边栈道上,我会感觉似乎有视线落在背上,可环顾四周,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和拍打着礁石的海浪。
我告诉自己,是神经衰弱,是过去三年留下的后遗症,让我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过于敏感。我努力将这些不安归咎于自己的想象,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平静。我不能自己吓自己,不能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毁掉这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但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有时候,直觉,是身体对潜在危险最敏锐的预警。
我更加谨慎了。出门时会有意绕点路,尽量走在人多的地方,天黑之后绝不再独自外出。我甚至悄悄在民宿前后门不易察觉的角落,放了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作为是否有人闯入的标记。
这些细微的改变,或许能防范普通的毛贼,但对于刀疤脸那群专业的亡命之徒来说,几乎形同虚设。他们冷眼看着我这些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在看一只在玻璃缸里游动的鱼,无论怎么转身,都逃不出早已注定的命运。
“老板,时机差不多了。”刀疤脸在又一次观察后,对着电话低语,“陆砚深的人还在外围摸排,没敢靠近惊动她。目标独来独往,最适合动手的地方,就是她傍晚去海边的那段路,或者……直接潜入民宿。”
电话那头,赵东来的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潜入民宿风险太大,容易留下痕迹。就在她往返海边的路上动手。干净利落点,处理得远一点,别留下任何麻烦。”
“明白。”
通话结束。
杀机,已如拉满的弓弦。
而我,此刻正将洗好的床单晾晒在庭院里。阳光很好,洒在湿润的棉布上,蒸腾起好闻的皂角清香。我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味的空气,试图将心头那抹越来越浓重的不安压下去。
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但愿,这南方的阳光和海风,能永远这般宁静。
可我并不知道,阴影已经将我和这座小小的民宿,牢牢笼罩。
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透过望远镜,清晰地捕捉着我晾晒床单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在等待。
等待日落时分。
等待我再次走向那条熟悉的海边小路。
命运的绞索,正在无声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