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前的红光仍在翻涌,那块悬浮的宝石缓缓旋转,像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遗迹深处的能量潮汐。云绮月的手掌还停留在空中,指尖残留着碎裂晶体灼烧的余温,但她没有再去抓它。
叶凌轩的剑尖压在地上,残存的灵力凝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将扑面而来的黑气挡在外围。他喘了口气,侧身挡在云绮月前方,声音低沉:“别看它。”
柳萱儿靠在断裂的图腾柱上,手指微微颤抖,最后一张符纸已被她撕成两半,血痕从指尖滑落,滴在符纸上燃起微弱青火。她盯着那道裂缝,喉咙发紧:“它不是门……是嘴。”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震。
光幕后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仿佛被无形之手撕开,裂缝扩大了一寸。一股腥冷的气息从中溢出,带着腐土与金属混合的气味,直冲鼻腔。云绮月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在脚跟触地的瞬间停住。
她低头看向腕间玉镯。
那枚素白的玉石正微微发烫,内里浮现出细密的金纹,与怀中早已碎裂的宝石遥相呼应。血脉在皮下跳动,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久违的牵引——像是根须找到了土壤,又像是迷途的鸟终于听见了归巢的风声。
“它认得我。”她低声说,“可我不认它。”
叶凌轩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你现在想明白这个?”
“我想明白了。”她抬手按住玉镯,掌心贴紧,“我不是来赴约的,是来斩断它的。”
柳萱儿咬牙撑起身子,将半张符纸拍在自己肩头伤口上,血雾腾起的一瞬,她眼中闪过一道清明。她伸手抓住云绮月的手臂:“那你得活着进去,活着出来。”
三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
云绮月率先迈步,一步踏进光幕裂缝。
刹那间,天地失声。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口深井,四面八方都是流动的黑暗,耳边有无数低语,却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身体失重,意识却被某种力量牢牢拽住,向前拖行。等双脚重新踩实,眼前已换了一片世界。
遗迹内部昏暗无光,唯有地面刻满逆向流转的符文,每一道都泛着暗紫光泽,像是活物的脉络般缓缓搏动。头顶不见穹顶,只有层层叠叠的石梁交错,如同巨兽的肋骨,压得人呼吸沉重。
叶凌轩紧随其后落地,踉跄一步,左腿伤处再度裂开,血顺着裤管流下。他单膝跪地,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形,迅速扫视四周:“不对劲,这里的灵流是倒灌的。”
柳萱儿最后一个进来,刚站稳便扶住墙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针:“这不是阵法……是祭坛在吞东西。”
云绮月站在最前方,玉镯的热度越来越强,几乎要烙进皮肤。她能感觉到那股能量来自深处,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某种封印的底线。时间不多了。
“走。”她转身扶起叶凌轩,“别停。”
三人沿廊道疾行,脚步落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回响。两侧墙壁布满浮雕,刻画着古老部族祭祀的场景,但所有人物的脸都被刻意抹去,只留下空洞的眼眶。越往里走,空气越粘稠,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忽然,前方拐角处亮起一抹幽红。
不是火光,也不是灵光,而是一团漂浮的、形似眼睛的光斑,静静悬在半空。云绮月脚步一顿,玉镯骤然发烫。
那光斑轻轻晃动,随即传来声音。
依旧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温柔,熟悉,像母亲在耳畔低语。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
云绮月瞳孔一缩。
叶凌轩立刻横剑挡在她身前,剑锋指向那团光:“别应她。”
“我没有母亲。”云绮月盯着那光斑,声音冷得像冰,“我母亲死在宫变那夜,被人割喉,血浸透了凤袍。”
光斑轻轻颤动,仿佛在笑。
“你以为我是谁?”那声音轻柔依旧,“我只是你血脉里的回响,是你从未见过的祖先留下的印记。这块玉镯,这具身体,还有你手中那块碎石……它们都记得我。”
柳萱儿猛地抬头:“她在骗你!这些符文是反噬阵,她在借你的血激活封印松动!”
“封印?”云绮月冷笑,“那你们告诉我,为什么我一靠近,它就开始震动?”
话音落下,整条廊道猛然一震。
地面符文由紫转黑,速度骤增,仿佛心跳失控。远处那低沉的吟诵声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单调重复,而是汇成一段古老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让三人体内的灵力产生排斥反应。
叶凌轩额头渗出冷汗,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它在加速……仪式快完成了。”
“那就打断它。”云绮月不再看那光斑,转身就走,“不管她是真是假,只要还在念,我就不能停下。”
三人加快脚步,冲过拐角,穿过一片坍塌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展开。
一座巨大的圆形祭坛矗立在大厅中央,高台之上悬浮着一块完整的黑色晶石,表面缠绕着锁链般的金纹,正不断吸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黑雾。十二名身穿黑袍的身影围绕祭坛盘坐,双手结印,口中吟诵不绝。而在祭坛最顶端,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成型,轮廓竟与云绮月有七分相似。
“那是……你的影子?”柳萱儿声音发紧。
“是我的命格。”云绮月盯着那道身影,胸口剧烈起伏,“他们在用我的血脉,重塑一个‘我’来打破封印。”
叶凌轩咬牙:“那就毁了祭坛。”
他提剑欲冲,却被云绮月一把拉住。
“不行。”她摇头,“那些人只是媒介,真正支撑仪式的是那块晶石。它连着外面的宝石,也连着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柳萱儿急问。
云绮月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腕,将玉镯推向唇边。
她在吻它。
一道细微的血线从唇角划过,滴落在玉镯表面。金纹骤然亮起,与祭坛上的晶石产生共鸣。
整个大厅开始震颤。
“我要进去。”她说,“从里面断掉它。”
“你疯了!”叶凌轩抓住她手臂,“一旦你踏入祭坛范围,他们就能彻底操控你!”
“可如果我不去,谁还能切断这条血脉连接?”她看着他,眼神坚定,“你信我吗?”
叶凌轩喉头滚动,最终松开了手。
柳萱儿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铃,铃舌早已断裂,她却仍紧紧攥着:“这是我师父留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没用了,但我把它带上,就是信你能回来。”
云绮月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每走一步,玉镯的光芒就越盛一分,体内的血脉奔流如沸。她能感觉到那道模糊身影也在同步移动,仿佛镜中倒影,等待与她合二为一。
距离祭坛还有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祭坛上的吟诵声陡然拔高,黑雾翻滚如潮。那道身影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扬起,无声开口。
云绮月没有停下。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就在她即将踏上高台的瞬间,身后传来叶凌轩的厉喝:“小心背后!”
她猛地回头。
那团悬浮的光斑不知何时已贴近她的后颈,距离不足一寸,内部浮现出一只完整的眼睛,瞳孔漆黑如渊。
那只眼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