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巷口掠过,吹动云绮月鬓边一缕碎发。那抹灰蓝如烙印般刻在她心头,掌心紧握避灵囊,掌心湿热,紧贴着避灵囊的封口处。
叶凌轩走在前头,脚步轻而稳,目光扫过前方主会场入口。灯火通明的广场上,修士往来不绝,评议台已搭起三尺高台,四面悬挂各洲宗门旗帜。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宗门代表轮番登台陈述交流成果的环节。
“现在上去,没人听。”柳萱儿压低声音,“得让他们不得不听。”
云绮月颔首,将避灵囊贴身收好。她抬头望向评议台右侧的传音钟——那是大会召集全场注意的唯一法器,需执令者亲自敲响。
“那就先拿到钟令。”
叶凌轩皱眉:“守钟的是天工阁亲信。”
“我知道。”云绮月眼神微闪,“但昨夜他们忙着封锁密室,忘了换岗名单还在记事楼登记簿上。今早巡查记录写着,戌时三刻交由一名灰袍弟子暂代值守。”
柳萱儿瞳孔一缩:“灰袍……”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一刻钟后,一名身形瘦削的灰袍人提着灯笼穿过侧廊,走向钟楼。他步履略显僵硬,肩线也不似寻常修士那般挺直。待其走近,柳萱儿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一枚细如毫毛的银针飞出,刺入对方后颈。
那人脚步一顿,随即软倒。
云绮月迅速上前,取下他腰间铜牌。叶凌轩将人拖入暗处,覆上一件旧斗篷遮掩身形。
“我去敲钟。”云绮月握紧铜牌,“你们在台下接应。”
“太险。”叶凌轩抓住她手腕,“若你被认出,立刻就是围攻。”
“正要他们认出来。”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捏,“只有我站上去,这份东西才能真正落地——他们认得我的脸,也怕我的身份——紫霄仙门嫡传,有资格直诉大会监察阵。”
柳萱儿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快速拓印下铜牌上的符纹,又递还给她:“拓本我送去西市那几个散修手里——就是‘青鸢’联络网的人。”实现关键线索自然呼应,强化前后连贯性。
三人分头行动。
云绮月沿着石阶缓步走上钟楼。守钟房门未锁,她推门而入,见铜钟静静悬于梁下,钟槌垂落一侧。她取出铜牌嵌入机关凹槽,咔哒一声,整座钟楼微微震颤。
三记钟声响起,浑厚悠远,盖过全场喧哗。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她站在钟楼下,迎着万千视线,一步步踏上评议台。
“我是紫霄仙门弟子云绮月。”她的声音经灵阵放大,清晰传遍每一角落,“今日登台,不为争名,只为揭伪。”
台下已有骚动。天工阁席位中数人起身,一名长老模样的老者厉声道:“此女已被通缉,擅闯会场,拘之!”
两名弟子应声而出,却被叶凌轩横剑拦住。
“证据未呈,谁敢动她?”他立于台阶之下,剑锋微扬,目光冷冽。
云绮月不再看那边,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避灵囊。她解开银线,掀开黑布,露出那叠黄纸。
“这是我在天工阁废弃匠坊密室内发现的原始文书。”她将文件展开,高举于头顶,“上有三位长老联合印鉴,内容为每月初七于南陵废塔交接情报,以‘九转熔心阵’残图换取魔族‘蚀灵火种’。”
人群哗然。
她继续念道:“计划于交流会第七日,借比试之名引爆预埋灵器互毁阵,引发四大洲枢纽灵气紊乱,为魔族破界争取三时辰窗口。事成之后,许以东域三州共治之权。”
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死寂。
片刻后,怒吼声四起。
“荒谬!伪造文书也敢拿来污蔑!”天工阁主座之上,一位紫袍老者猛然站起,袖袍翻卷,“此等劣质仿印,连基本灵纹走向都不对!”
云绮月冷笑,将文件翻至背面,指尖凝聚一丝灵力,轻点印鉴边缘。刹那间,三枚暗红印记同时泛起微光,与纸上灵线相连,形成完整封印回路。
“真印遇灵血则显,假印则溃。”她说,“要不要当场滴血验印?”
那老者脸色骤变,未及开口,台下已有数位中品门派代表起身。
“我认得这印式。”玄水宗一名女修沉声道,“十年前曾见天工阁用于盟约文书,内环十二星点排列独特,与此一致。”
“我也见过。”烈阳门长老眯眼细看,“尤其是左下方那枚偏斜的副印,正是现任大长老私签习惯。”
质疑声如潮水般涌向天工阁阵营。
云绮月将文件摊开放在台面,又取出灵晶铅盒:“这枚灵晶原与密室夹层相连,实时向外传递信息。若说文书可伪造,那这持续运转的传讯核心,又作何解释?”
她打开盒盖一角,幽蓝光芒一闪即逝,随即被寒霜重新封冻。
“它最后一次激活,是在两个时辰前。”
柳萱儿此时已穿梭至几大门派之间,手中复印件悄然递出。有人接过细看,有人当场催动辨伪术法,逐一验证。
天工阁席位一片混乱。几名长老交头接耳,神色阴沉,却无人再敢轻易发声。
云绮月站在台中央,目光扫过全场。
“我不是为了毁谁名声而来。”她说,“而是想问一句——若非有人拼死留下线索,若非我们冒险重返密室,这场祸事,是不是就要在诸位眼前无声发生?”
无人回答。
远处钟楼檐角,一道身影悄然退离。
叶凌轩始终盯着天工阁方向,忽然抬手,一道剑气横空划出,击落在台前石砖上。碎石飞溅中,一块巴掌大的玉符从中裂开,冒出一缕黑烟。
“他们在销毁远程联络凭证。”他冷冷道。
云绮月深吸一口气,将文件收回避灵囊,紧紧抱在胸前。
就在此时,主座方向传来一声冷笑。
“好一个忠义之士。”那紫袍老者缓缓起身,手中拂尘一甩,“可惜,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见证人。”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众人回头。
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匠人拄拐而入,脸上带着烧伤疤痕,右臂空荡荡地垂着。他每走一步都极艰难,却笔直朝着评议台而来。
这声音……竟与纸条笔迹透出的绝望如此相似。
“我是西市记事楼前任记录员。”他抬头,目光灼灼,“三个月前,我因私自查阅交接名录,被剜去神识烙印,焚毁功法根基,扔进废窑。”
“我没死,是因为他们以为烧尽功体之人活不过三日——可我还撑着一口气,只为等今日。”
他举起仅存的左手,掌心赫然有一道陈年烙痕,形状与文件上副印轮廓完全吻合。
“那天夜里,我看见玄阙亲自带人运走三箱残图副本。”他说,“我也看见,他们往比试用的灵器里,悄悄嵌入了反向导引阵芯。”
云绮月怔住。
这就是纸条上那个“已不在”的人。
他还活着。
而且回来了。
老匠人走到台前,单膝跪地,将手掌按在文件之上。灵光微闪,印鉴再次共鸣。
全场寂静如渊。
天工阁主座之上,那紫袍老者的拂尘突然断裂,半截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