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正堂,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包拯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端坐“明镜高悬”匾下,铁面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眸子,燃烧着洞穿迷雾的锐利火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胸腔深处如同塞满了汴河冰冷的淤泥。堂下,疤脸王被牛筋索捆成粽子,断腕处草草包扎的麻布渗着暗红,跪在冰冷的青砖上,眼神凶戾如困兽,却难掩深处一丝惊惶。
“啪!”惊堂木落下,声音因主人的虚弱而略显沉闷,却依旧如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疤脸王!十里坡黑料,从何而来?运往何处?所图为何?招!”
疤脸王梗着脖子,啐出一口血沫:“呸!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包拯未动怒,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堂侧漆盘——盘中,乌黑的金属锭死寂冰冷,旁边是那方刻着星辰幽痕的空匣,以及一本从疤脸王贴身暗袋搜出的、被血污浸透大半的羊皮账册。
“不知?”包拯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此物,尔等谓之‘黑料’,磁州矿洞深处掘出,非金非铁,坚逾精钢,遇秘法火硝则爆,其威…可摧城!”他目光如电,刺向疤脸王,“然磁州矿脉,经年开采,此等异矿,早已告罄!尔等十里坡之料,从何而来?!”
疤脸王脸色微变,嘴唇紧闭。
公孙策缓步上前,玄铁扇展开,扇骨末端精钢探针捻起金属锭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泥土颗粒,置于水晶凸镜下:“大人请看。此土色暗红,质粘而含细碎云母,乃云州边陲‘赤胶土’独有!磁州之土,焉有此色?”他又指向羊皮账册未被血污的一角,上面赫然画着几道歪斜的波浪线和一个形如驼峰的标记,“此标记,乃辽国西京道‘野狐岭’走私驼队专用暗记!账册所载‘石料百车,过阴山’,‘阴山’者,辽国西京道与云州接壤之天险也!”
疤脸王额头渗出冷汗。
“尔等以‘石料’之名,借云州边民驼队,将磁州耗尽之‘黑料’,自辽境反运入宋!”包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威势,震得堂上烛火摇曳,“此等舍近求远,行险弄诡,所求者何?!莫非辽国…已得熔炼、铸造此料之法,更胜我大宋工匠?!”
疤脸王身体猛地一颤!
“非为铸造!”包拯猛地站起,貂裘滑落,露出深紫官袍,身形虽摇摇欲坠,气势却如出鞘利剑!他抓起漆盘中那方空匣,匣身星辰幽痕在烛光下诡谲流转:“此匣,琉璃塔中得其一,十里坡再得其一!其材同源,其工同法!非我大宋匠作!此乃…辽国‘狼山匠造司’秘制机关匣!专用于封存…国之重器图谱!”
他枯瘦的手指“咔哒”一声按在匣身某处星轨节点!匣盖弹开,露出空腔!包拯目光如炬,直刺疤脸王眼底:“匣中所藏,非金非玉,乃‘神威火炮’锻造总图!此炮以黑料为体,其威…百倍于尔等火油雷!一炮之威,可洞穿汴梁城门!尔等运入黑料,非为寻常兵刃,乃为辽国…铸造此等灭国凶器!”
“轰——!”堂上衙役无不骇然变色!神威火炮!灭国凶器!此等秘闻,如同惊雷炸响!
疤脸王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凶光彻底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不…不可能!你…你怎么知道…”
“本府如何知晓?”包拯厉声打断,因激动引动肺腑寒气,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血丝。公孙策急步上前欲扶,被他抬手止住。他喘息稍定,目光如冰锥,死死盯住疤脸王:“欧真人!刘公公!此二獠,一为辽国萨满教潜伏多年之‘鬼师’,精研邪法,通晓匠造!一为大内败类,熟知禁中秘道,更握有调动皇城司暗线、构陷忠良之权!他二人,一内一外,一邪一宦,狼狈为奸!盗取阴阳珠,是为邪功大成,以慑群魔,助辽国掌控江湖绿林!构陷陈相、赵御史,是为剪除忠良,乱我朝纲!更借刘公公宫中便利,窃取工部火器旧档,与辽国匠造秘法相合,方成此‘神威’凶图!尔等…不过其爪牙走狗!运此黑料,便是为辽国狼山之匠造司…备下轰开我大宋国门的…第一块基石!”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将磁州血案、汴梁风云、深宫盗宝、朝堂构陷…所有迷雾尽数劈开,露出其下狰狞的、通敌叛国的滔天巨谋!
疤脸王如遭五雷轰顶!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再也无法辩驳。
“说!”包拯一步踏前,虽身形不稳,那凛然正气却如泰山压顶,“欧真人、刘公公藏身何处?辽国接应之人是谁?神威炮图…现在何处?!”
疤脸王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图…在…在欧真人…手里…他和刘公公…在…在城北…‘慈云观’地宫…等…等辽使…耶律…元宜…”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竟已昏死过去!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体内早被种下禁制。
“慈云观…耶律元宜…”包拯喃喃念出这两个名字,身体猛地一晃!一股更猛烈的寒意混合着翻腾的气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铁面下的嘴唇已无半分血色。
“大人!”公孙策与展昭同时抢上扶住。
“快!传医!”公孙策厉喝,指尖已搭上包拯冰冷僵硬的腕脉,触手之处,脉象紊乱如沸水,寒毒已深入膏肓!
展昭巨阙剑“锵”地半出鞘,眼中杀意如狂澜:“慈云观!末将这就…”
“不…可妄动…”包拯死死抓住展昭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辽使…在…牵一发…动全局…证据…证据链…”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暗红的血沫溅在深紫官袍上,触目惊心。他眼前彻底一黑,沉重的身躯向后倒去。
“大人!”
惊呼声中,正堂烛火被劲风卷得疯狂摇曳。那方刻着星辰幽痕的辽国秘匣,在漆盘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慈云观的地宫如同张开的巨口,吞噬了最后的光线,也吞噬了包拯强撑的意志。风雪欲来,汴梁城最后的平静,已被这通敌叛国的惊雷彻底撕碎。猎龙之网未收,毒龙之牙已抵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