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深处,七星潭像七颗散落的翡翠,嵌在嶙峋山石间。潭水清冽见底,倒映着暮色中初升的星子,水汽氤氲,带着草木与岩石特有的清冷气息。岸边一处背风的平坦石台上,篝火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苗跳跃着,驱散着山间的寒凉,也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霍去病赤着上身,倚靠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他左肩胛下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周围皮肤依旧泛着不祥的青紫色,丝丝缕缕的灰败气息仿佛活物般在皮下游走,狰狞可怖。铁莲花半跪在他身侧,青铜面具搁在一旁,露出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满是专注的年轻脸庞。月光和火光交织在她脸上,勾勒出一种野性的英气。她正小心翼翼地用溪水清洗伤口边缘,指尖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
“嘶……”冰凉的溪水触及伤处,霍去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肌肉瞬间绷紧。
“忍着点,大英雄。”铁莲花头也不抬,声音清亮干脆,带着点揶揄,“这‘蚀骨妖毒’阴着呢,不清理干净,回头烂到骨头里,神仙也难救。”她说着,从一个粗糙的皮囊里挖出一坨深绿色的药膏。那药膏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草木腥气,闻着就让人皱眉。她毫不犹豫地用手指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肉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霍去病疼得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
“铁姑娘……这药劲儿可真够冲的!”霍去病龇牙咧嘴,声音都变了调。
铁莲花手上不停,嘴角却微微上扬:“冲?这才哪到哪。我们山里人治伤,讲究的就是个以毒攻毒,猛药去疴。”她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里衬,动作麻利地为他包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结实的臂膀。包扎完毕,她甚至轻轻拍了拍他完好的右肩,“行了,暂时死不了。这药每日换一次,忌生冷,忌大动肝火。” 语气熟稔,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这番亲密无间的疗伤景象,全落在一旁苏文玉眼中。她坐在稍远些的石块上,膝上横放着那柄骨白的九世轮回刀。火光在她美艳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看不清具体表情。她只是沉默地用一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篝火边缘的炭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枯枝捏断。潭水倒映的星子在她眸中明明灭灭,却像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寒霜。
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旁,气氛则截然不同。
林小山正用他那对油光锃亮的双节棍,灵巧地翻烤着几串肥美的山鸡。油脂滴落火中,爆出诱人的香气。他看着潭边那对“医患”,胳膊肘捅了捅旁边捧着块杂粮饼啃得正香的牛全,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嘿,老牛,瞅瞅!咱霍侯爷这待遇,啧啧,疗伤都疗出‘红袖添香’的意境了!铁姑娘这手法,够专业的啊!” 他故意把“红袖添香”几个字咬得又重又长。
牛全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饼渣,憨厚的圆脸上堆满促狭的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可不是嘛!小山哥,你看铁姑娘那包扎的利索劲儿,比咱们营里那老军医还强!我看霍大哥这伤啊,好得快!指不定明天就能活蹦乱跳,跟铁姑娘去林子里……呃,采药!”他本想顺着林小山的话头说“散步”,瞥见程真和陈冰的眼神,硬生生拐了个弯。
程真抱着她那柄寒光闪闪的链子斧,靠在一棵老松树上,闻言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健美匀称的身形在火光下绷得笔直,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她没好气地白了林小山一眼:“林小山,你那双节棍要是闲得慌,不如去潭里叉两条鱼,堵住你那胡咧咧的嘴!人家疗伤救命,到你们嘴里就变了味儿!” 语气带着教官特有的严厉,眼神却瞟向潭边苏文玉那沉默孤寂的背影。
陈冰依偎在牛全身边,手里把玩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得像林间雀鸟。她娇俏地歪着头,看向牛全,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就是就是!牛全,我看你是饼吃多了撑的!铁姐姐那是侠义心肠,医者仁心!哪像你们这些臭男人,脑子里尽想些有的没的!” 她一边说,一边故意用银针轻轻戳了戳牛全圆滚滚的胳膊,惹得牛全“哎哟”一声缩手,引来陈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也显得潭边苏文玉那边的沉默愈发压抑。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一道金光“嗖”地从众人头顶的树冠间掠过!
是那只额生银毛的金丝猴王!它似乎被烤鸡的香气吸引,蹲在树枝上,抓耳挠腮,金灿灿的毛发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它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最终锁定了潭边一块突出的大石——姜子牙正盘坐其上,手持一根简陋的竹制钓竿,对着波光粼粼的潭面闭目垂钓,雪白的长须在夜风中微微飘拂,一派仙风道骨,试图在这喧嚣中寻一丝清静。
猴王悄无声息地顺着藤蔓滑下,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小贼。它先是蹑手蹑脚地凑近姜子牙放在身边的鱼篓,探头探脑往里瞧。篓里空空如也。猴王失望地撇撇嘴(如果猴子有嘴可撇的话),目光又落到姜子牙搁在腿边的一个小油纸包上——那是牛全孝敬给太公的几块蜜渍果脯。
猴王的眼中瞬间放出贼亮的光!它闪电般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捞起油纸包,转身就想溜!
“孽畜!安敢!”姜子牙虽闭着眼,灵觉何等敏锐,手中拂尘下意识地就扫了过去!
猴王“吱哇”一声怪叫,极其敏捷地蹦开,还不忘把果脯包死死抱在怀里。它跳到另一块石头上,冲着姜子牙得意地扭了扭屁股,然后三两下撕开油纸,抓起一块果脯就塞进嘴里,吃得汁水淋漓,还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巨大声响。
姜子牙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你这泼猴!那是老夫的点心!” 他站起身,想用拂尘驱赶,猴王却灵活地在几块大石间跳来跳去,一边吃一边“吱吱”乱叫,仿佛在嘲笑老头儿的笨拙。
猴王的闹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潭边的霍去病和铁莲花都看了过来。霍去病忍不住哈哈大笑,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哈哈……太公,您跟只猴子置什么气!”
铁莲花也忍俊不禁,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只有苏文玉,依旧沉默地看着那跳跃的金色身影和气得跳脚的姜子牙。篝火在她眼中跳动,却驱不散那深藏的落寞。猴王的喧闹,同伴的调笑,潭水的低语,仿佛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默默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刀身,那骨白的寒意,似乎一直沁到了心底。夜风吹过七星潭,带着水汽的凉意,也吹动了篝火旁各怀的心事。猴王得意的“吧唧”声,成了这山野月夜最不合时宜,却又最生动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