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瞬间吞噬了浇满油脂的干柴,火舌猛地向上窜起,带着噼啪爆响和灼人的热浪,将永宁单薄的身影完全吞没!
那耀眼的火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也仿佛烧穿了某些人最后的理智防线。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并非来自小疾臣,而是来自人群外围那个戴着斗笠的身影——陆亚!
在火焰彻底吞没永宁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占瑶的话、关于家族的责任、关于复仇的执念……全都轰然崩塌、灰飞烟灭!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个清晰到令他灵魂战栗的念头——他不要她死!
他猛地掀掉斗笠,露出那张写满惊惶、悔恨与绝望的脸,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向那熊熊燃烧的火刑架!什么计划,什么验证,什么血仇,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只要她活着!
然而,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
“唳——”
一声清越、悲怆、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而来的鸟鸣,陡然自那冲天烈焰的核心响起!
这鸣声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火焰的爆裂声、人群的嘈杂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灵魂深处!
紧接着,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中心,一道玄黑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并非火焰的赤红,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又带着流转不定的神秘光华!
光芒中,一只神骏非凡的巨鸟虚影,猛地冲破火焰的束缚,振翅高飞!
那鸟,其形如凤,却又更加古老、威严,通体玄黑,唯有羽翼边缘闪烁着淡淡的、如同金属般的光泽,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出优雅而悲凉的轨迹。
它盘旋在广场上空,发出声声悲鸣,那声音不似凡间鸟雀,充满了苍凉、愤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控诉之感,仿佛在质问这天地的不公!
“天……天命玄鸟!!”
人群中,有见识的老者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
玄鸟,乃是殷商信奉的始祖神鸟,是至高无上的图腾象征!
它此刻现身,盘旋于火场之上,其意味不言自明!
仿佛是为了回应玄鸟的悲鸣,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不等众人从玄鸟现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
这雨水并非寻常雨滴,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涤荡污浊的清气,精准地浇灌在燃烧的火刑架上!
“嗤——”
巨大的白色水汽蒸腾而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那凶猛无比、足以熔金化铁的大火,在这诡异的暴雨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黯淡、萎缩,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被彻底浇灭!
只剩下被雨水淋得湿透、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木炭,以及木炭中央,那个依旧被捆绑在木柱上,浑身湿透,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女子。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空寂。
雨水哗哗落下,打在每一个人呆滞的脸上,却无人擦拭。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仰头望着空中那渐渐消散的玄鸟虚影,又看看火刑架上那个似乎毫发无伤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玄鸟护体?天降甘霖?
这……这哪里是什么瘟神?
这分明是……是受命于天的神女啊!
那些之前叫嚣着烧死她的民众,此刻脸上充满了恐惧和茫然,许多人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泥泞之中。
陆亚冲出去的脚步僵在了原地,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呆呆地看着祭坛上的永宁,心中翻江倒海,是庆幸?是后怕?还是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然而,劫后余生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祭坛之上,一直低垂着头的永宁,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紧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显得脆弱而狼狈。但当她抬起头,露出那双眼睛时,所有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底寒气直冒!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偶尔闪过银芒,而是彻底的、纯粹的银白色!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冰冷、无机质、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宇宙洪荒的银色光芒!
那光芒如此炽盛,甚至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淡淡的银色光晕。
她胸中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悲愤、委屈、对愚昧的讽刺、对背叛的心寒、对生命消逝的无力……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腰间那枚一直贴身佩戴、来自青乌子的神秘“星枢”,不受控制地剧烈发烫、流转!
她看着台下那些曾经受过她恩惠却转而向她投石的人们,看着那些麻木而残忍的面孔,看着人群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复杂的陆亚,看着这被瘟疫和愚昧笼罩的天地……
一股庞大无匹、远超她的精神力量,混合着星枢引导的未知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占理死的死前那场惨烈的对决中……
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广场上所有人,无论是跪着的、站着的、惊恐的、茫然的……包括陆亚、小疾臣、乃至隐藏在暗处的斗篷客,他们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身体猛地一僵!
在他们的感知里,周遭的景象天翻地覆!
祭坛、雨水、人群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熊熊火海!
灼热的火焰舔舐着他们的皮肤,带来钻心的剧痛!浓烟呛入他们的口鼻,令人窒息!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自己吞噬!
“啊——”
“救命!烧死人了!”
“好烫!好痛啊!”
“放过吾!放过吾吧!”
……
凄厉的、绝望的哀嚎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响彻了整个广场!
数千人同时陷入了同一个恐怖的火海幻境之中,他们扭曲挣扎,痛哭流涕,仿佛正在亲身经历着方才他们施加于永宁身上的一切!
这不是物理的火焰,而是永宁以磅礴的精神力和星枢之力,将她刚才在火刑架上所感受到的绝望、痛苦与愤怒,原封不动地、甚至加倍地投射到了每一个在场者的意识深处!
让他们亲身体会,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这一次……她明确感受到并且掌握了这股能量。
雨水依旧冰冷地落下,浇在那些在现实中疯狂扭动、哀嚎的人们身上,与他们在幻境中感受到的灼热形成了荒诞而可怕的对比。
祭坛之上,双眼彻底化为银白的永宁,如同降临凡间的复仇女神,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片由她亲手制造的、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陆亚同样深陷于火海幻境之中,那灼烧的痛苦如此真实,但他挣扎着,透过扭曲的火焰,死死望着祭坛上那个银眸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
他错了……他彻底错了……
占瑶的话……或许从一开始,就指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这根本不是灾星……这是……这是一尊被他们亲手逼出来的……神只……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