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深知,绝不能贸然行事。
在对陆亚实施真言术之前,她必须尽可能确认这项能力的边界和风险。然而,寻找合适的实验对象却成了难题。
她首先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最熟悉、也相对可控的两人,小疾臣和占瑾。
小疾臣年轻心思单纯,专注于医道,对永宁又心怀感激与信任。
永宁借口探讨某种安神草药对心绪的影响,尝试对他进行暗示。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小疾臣几乎毫无抵抗地进入了状态,回答了一些关于日常琐事的简单问题,醒来后只觉精神舒缓,对过程仅有模糊印象,并无不适。这次实验让永宁确认了真言术对意志薄弱、心无戒备者有效,且副作用似乎不大。
但小疾臣的案例参考价值有限。他的意志力与陆亚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接着是占瑾。出于对之前隐瞒的愧疚和将功补过的心态,占瑾配合度极高。永宁以测试“易理静心法”为由,对他进行了稍深层次的引导。占瑾的抵抗比小疾臣明显,尤其是在触及一些敏感记忆,如家族旧事时,精神会出现波动,但最终还是在一定程度被引导,吐露了一些未曾明言的事。
醒来后,占瑾感到疲惫,对具体对话内容记忆模糊,但隐约觉得“说了些平常不会说的话”,有些心神不宁。
这次实验让永宁意识到,对心有挂碍、意志尚可的人施术,难度和风险都会增加,可能留下精神疲惫和后遗影响。
占瑾的反应已经让她担忧,若是对上心志坚毅、满怀警惕甚至怀有他意的陆亚,后果更难预料。
这两个实验对象都无法提供应对陆亚所需的足够数据。
永宁陷入了困境,她需要找一个意志更坚定、更接近陆亚状态,但又相对可控、即便失败后果也能承担的人选。
她还没找到合适的目标,一个意外事件却将机会推到了她面前——虽然这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太姒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姬己的身体在永宁暗中调养下略有起色,这似乎刺激了太姒。她并未使用激烈手段,而是采取了更阴损的方式,克扣偏殿的冬日炭火用度,并以“静养需清静”为由,撤走了大部分原本就不多的伺候宫人,只留下两个又老又笨拙的,几乎是让姬己自生自灭。
时值寒冬,偏殿冷如冰窖,姬己本就虚弱,如何能抗?
这分明是要将她慢慢折磨至死!
永宁闻讯又惊又怒,她知道必须立刻采取行动,直接向姬昌求助是最快途径,但若无确凿证据指控太姒,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太姒用更隐蔽的手段报复。
她心急如焚地前往姬昌处理政务的前殿,希望能找到机会禀明情况。
然而,在前殿外的回廊,她却撞见了两个人。
姬发正与一名身着普通门客服饰、低头恭立的人交谈。
那人身形,永宁一眼便认出——正是乔装后的陆亚!
他们似乎刚结束一场谈话,姬发表情严肃,带着一种审视和考量,拍了拍陆亚的肩膀,说了句:“……此事便依尔之计,望好自为之,莫负吾望。”
然后转身离去。
陆亚躬身送走姬发,缓缓直起身。
就在他抬头四下环顾的瞬间,目光与站在回廊拐角处的永宁,撞了个正着!
陆亚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以及迅速掩盖起来的平静。
永宁的心脏狂跳,但脸上却强迫自己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忧虑和匆忙的平静,甚至对陆亚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偶然遇到一个陌生门客。
她没有停留,继续快步向前殿走去,仿佛真有急事求见姬昌。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擦肩而过瞬间,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在永宁脑中瞬间成型!
机会!
这就是她苦等的机会!
前殿回廊,虽是室外,但此刻四下无人,相对安静,且刚刚结束与姬发的正式谈话,陆亚的精神或许正处于一个从高度集中到略微放松的转换期!
现成的借口!
姬己的危机就是最好的、不容置疑的、能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并可能“情绪不稳”的理由!
陆亚刚刚与姬发密谈结束,心中必然装着刚才的计策和未来的谋划,这是探听他意图的绝佳时机!
风险极高!
但错过了,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
而且姬己的情况刻不容缓,她必须尽快见到姬昌,这给了她一个“匆匆离去”的合理理由,缩短了可能暴露的时间。
永宁脚步未停,心中却已如闪电般计算好了每一步。
她没有直接去闯前殿,而是拐向旁边一条通往一处小院的僻静小路——那是她平日偶尔等候姬昌召见时歇脚的地方,她知道此刻那里应该无人。
果然,小院空无一人,只有几卷散落的竹简和一只冒着袅袅青烟的铜兽香炉。
永宁迅速走到窗边,将窗户微微推开一条缝隙,让寒冷的空气透进来一些,同时能观察到回廊方向的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全部精神集中。
她回忆着实验中的要点,调整呼吸,让自己的眼神变得略带一丝符合“担忧姬己”情境的焦急与无助。
果然,不出她所料,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小路的入口处,正是陆亚!
他果然跟来了!是好奇?是试探?还是他也想找机会与她接触?
永宁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转过身,仿佛刚发现他,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戒备:“尔是……方才那位……为何跟随至此?”
陆亚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的沙哑:“在下回,新投于公子发门下。方才见贞人行色匆匆,面露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在下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言辞客气,眼神却带着探究。
永宁心中警惕,知道他是在套话,也正好顺势而为。她叹了口气,眉眼间染上真实的愁绪:“劳公动问,是宫中一位友人染恙,吾心急如焚,欲求见侯爷……唉,只是侯爷政务繁忙……”
她的话语故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无力,完美契合一个因友人危难而方寸微乱的女子形象。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无助”地望向陆亚,眼神焦点却微微涣散,声音放得更轻、更缓,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这宫闱深深,有时真让人觉得……身不由己,前途莫测……就像那随波逐流的浮萍,不知下一刻会被推向何方……”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配合着书斋内淡淡的熏香和窗外渗入的寒意,营造出一种恍惚的氛围。她紧紧盯着陆亚的双眼,捕捉着他眼神中最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