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沉稳、威严、带着千钧重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踏在门外的廊道上。
那脚步声不快,却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人的心脏上,带着一种主宰一切、洞悉万物的可怕威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子恭敬而柔媚的声音:“太师,这边请。那件卜甲,就收在此处偏室。”
是太师比干!
还有占瑶!
竟然是他们!
听话语,似乎是要来这间屋子取什么东西!
呵呵……
永宁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个男人。
如果这时候被发现,那就好玩咯!
厚重的帷幕落下,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彻底隔绝。帷幕后面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灰尘和陈腐布料的味道,浓得呛人。
黑暗,绝对的黑暗。
但黑暗之中,触感却异常清晰。
永宁的左臂,紧紧贴在了一个结实而温热的物体上——布料是上好的丝帛,带着淡淡的、清冽如松针的气息。
是姬奭!
他不知何时挨了过来。
她的右边肩膀,则清晰地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玉质质感的东西——那应该是公子启的玉带,那冰冷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弄得她一激灵。
她刚想转身回避,一不小心差点脸贴到九王子,他灼热、带着浓烈酒气温热的喘息,喷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黑暗中,她眼角的余光勉强捕捉到离得最远的角落里的青乌子。他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反光的眼睛正对着她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和无声的招呼。
姬奭好像能看见似的,他微微动了动,黑暗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带着深深无奈的叹息。
而公子启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黑暗,只能感受到一股如同实质般、几乎要冻结空气的阴沉杀意,正无声地弥漫开来。
唉……
五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僵硬地挤在这片不足三尺宽的狭小空间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和厚重的绒布。彼此的体温、气息、心跳甚至杀意,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无声地碰撞、交织。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在耳膜上。
……
就在这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中,外间的门被再次推开了。
“吱呀——”
微光涌入,照亮了外间。
沉稳的脚步声踏入,随之而来的,是太师比干那低沉威严、仿佛能穿透一切屏障的声音,清晰地送入了帷幕之后五人的耳中:
“瑶女,心祭之术所需之物,务必周全。今夜子时,不容有失。”
……
帷幕的隔绝,伴着浓稠如墨的黑暗裹挟着陈年灰尘和厚重绒布特有的霉味,塞满了几人的鼻腔,堵住了他们的喉咙。
心祭……
五人在听到这时,身体如同冰冷的石雕,僵硬地挤在这不足三尺宽的狭小囚笼里,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
他们屏住呼吸,丝毫不敢轻易乱动。
彼此的体温、心跳、甚至是那无声弥漫的惊惧与敌意,都在黑暗中无声地碰撞、摩擦,几乎要迸溅出火星。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擂在耳膜上,震得人头晕目眩。
汗水从永宁的鬓角渗出,滑过冰冷的皮肤,留下黏腻的轨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外间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如同天籁,又如同丧钟。
心祭!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永宁的耳中,她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
帷幕外,占瑶的声音依旧柔顺,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狂热:“回太师,已按古法备妥。‘心引’三牲,其血已凝,其魂已缚。‘血巢’也已温养于至阴之地,只待时辰一到,便可承接‘心源’。”
她的每一个词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戳进帷幕后众人的耳中。
心引?血巢?心源?
永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这绝非寻常祭祀!这阴诡的称谓,这森然的描述……青乌子说对了!这西宫里,真的藏着一个懂上古邪法的巫觋!而且,那人就是……
她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沾满灰尘的手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是缩在角落里的青乌子!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借着外间透入帷幕缝隙的极其微弱的光线,看到青乌子正拼命地朝她使着眼色。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看!吾说什么来着?!”的惊悸、控诉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绝望肯定。他用口型无声地、夸张地重复着:“巫!觋!”
永宁的心脏沉到了无底深渊。
青乌子的话被证实了,但这非但没有带来一丝安心,反而让她如坠冰窟。
她不是忌惮那什么上古邪术,而是担心被发现后,青乌子一定会溜之大吉,姬奭是使臣也没什么大碍,公子启和九王子是王子 就只有她……
她绝对会被灭口!
一旁姬奭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瞬?
那一声几乎细不可闻、从胸腔深处逸出的气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玩味?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里,仿佛正闪烁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看戏般的兴味?他细微的气息波动,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眼前这商王宫最深处上演的、远超常人想象的荒诞与黑暗:“呵……商人……”
与姬奭那微妙的“放松”和青乌子的“控诉”形成地狱般反差的,是右侧发的公子启。
就在“心祭”二字出口的瞬间,永宁清晰地感觉公子启的身体僵住了。像是在酝酿一种不复深渊的滔天震怒。
而此时的公子启确是目眦欲裂。
比干!那可是他的亲叔叔!血脉相连,同出一源!
是他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除了已故母亲外,最为信任和倚重的长辈!是支撑他在众多兄弟倾轧中艰难生存的基石之一!
而占瑶!
那是他侧妃占阮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他亲手安插进入西宫,用以监视贵妃和九王子的棋子!是他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可如今呢?
他最信任的亲叔叔,和他亲手布下的棋子,正在他的眼皮底下,在这西宫最隐秘的角落,用着闻所未闻的阴毒古法,密谋着所谓的“心祭”!
而他们口中的“心源”……商王宫内,能配得上太师比干亲自出手、需要动用如此诡谲邪术来对付的“心”,还能有谁?!
这个结论如同九天神雷,在公子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震得他神魂欲裂!
若……父王出事,比干是他的亲叔叔,最大的嫌疑人会是谁?
第一个被推出来祭旗的,必然是他这个手握兵权、母族势力不小、又素来与公子受不睦的王子!
比干……他这是要亲手将自己的亲侄送上断头台,为他真正的目标铺路?还是说,他另有所图,自己也不过是他庞大棋局中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他几乎窒息,滔天的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双目赤红,烧得他浑身血液逆流!
杀意如同失控的洪流,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