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那池寒气袅袅的井水,成了三个累瘫了的人形泥猴最后的温柔乡。
水流如同有生命的丝缎,无声无息地托着她们的身体,调整成最舒展的姿态。舒玉仰面漂浮,四肢摊开,活像只翻了肚皮的青蛙。脸颊贴着微凉的水面,几缕湿发黏在额角,呼吸悠长平稳,仿佛沉入了无边的墨海。舒婷蜷缩着,半边脸枕在凝成水枕的井水上,嘴角还挂着一丝梦呓般的傻笑,偶尔咂咂嘴。王霜则舒展着四肢,眉宇间连日来的忧色被深沉的睡意抚平,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着身体深处尚未完全平复的疲惫。
三人发丝指缝中没洗净的脏污被流水带走,那深入骨髓的酸痛被水中奇异的冰凉与内里升腾的暖意中和,化作一片混沌的安宁。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角落里小爱同学那团蓝光如同呼吸般柔和明灭,忠实地守护着这场劫后余生的沉睡。
空间之外,现实的天光早已刺破夜幕。
“开门!史家沟军情急报!援兵到了——!”
杨大江嘶哑的吼声穿透黎明前的寂静,如同炸雷滚过城头!他伏在马背上,浑身泥泞血污,发髻散乱,眼窝深陷,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
静岚城西,厚重的包铁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被十几个民壮合力推开一道缝隙。晨曦微光迫不及待地涌入,照亮了门洞里弥漫的灰尘。就在这城门洞开的刹那,一匹通体如墨、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黑色闪电,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马背上,杨大江伏低身体,风尘仆仆的脸上沾满泥灰汗渍,嘴唇干裂,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家的方向!
马蹄铁敲击在清晨寂静的青石板街道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嘚嘚”声,在空旷的街巷间激荡起清晰无比的回音。守门的兵卒被这突如其来的快马惊得纷纷侧目,待看清马上之人那沾满尘土硝烟的熟悉轮廓,有人忍不住低呼:
“是杨家的!怎么从城外回来了?!”
“杨兄弟!保重!”
领头的赵老五在马上抱拳,声音急促如鞭,
“身上还有公务就不送杨兄弟回去了!”
“保重!”
杨大江拱手回礼,快马掠过街巷,将五个同样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亲兵甩在身后。那五人勒住马缰,对着杨大江疾驰而去的背影遥遥抱拳,随即拨转马头,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毫不停歇地朝着县衙方向疾驰而去——催粮的军令,比天大!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却刮不散心头那团滚烫的焦灼。爹娘苍老的面容、元娘含泪的眼、毛毛带着奶香的小脸,像无形的丝线,死死缠着杨大江的心。
榆钱儿胡同深处,那扇熟悉的、斑驳的榆木院门虚掩着。杨大江甚至没等马完全停稳,便从马背上滚身而下,动作带着长途奔袭后的僵硬和急不可耐。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一把推开院门!
“吱呀——!”
门轴刺耳的摩擦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惊醒了小院里凝固了一夜的空气。
门外,杨大江浑身浴血(多是蹭的泥污和干涸的暗红),脸上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嘴唇干裂起皮,头发被汗水浸透粘成一绺绺,狼狈得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野人。可他就那样活生生地、喘着粗气站在熹微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