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散面色阴沉,目光如炬地逼视着县令,质问道:“你这县有多少个村?若通知所有村长、里正前来,得多久时间?”
县令身子一颤,赶忙恭敬作答:“本县共四十九个村,地处崎岖山区,若要通知所有村长、里正悉数赶来,最快也得明日黄昏。”
秋灵听闻,心中暗道,看来自己必须得在明日黄昏之前寻机逃脱,否则不仅自身性命堪忧,恐怕还会连累家人。
慕散听闻县令的回答,不禁大吼一声:“不行,时间来不及!”这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县令和师爷皆被吓得浑身一抖。秋灵心中却泛起疑惑,琢磨着慕散这话里究竟暗藏何意。
师爷见慕散已然动怒,忙不迭地赔着笑脸讨好道:“慕将军,小的倒是有个法子,能先确认他究竟是不是本地人。至于要彻查清楚他的身份,确实还需些时日。”
慕散打量着秋灵那高大壮硕的身形,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就此放弃,便点头应道:“好。”
师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旋即走到秋灵跟前,开口问道:“你可是我余阳县之人?”秋灵垂着头,微微点了一下。
师爷紧接着追问:“哪个镇,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户主又是谁?”
秋灵咬着牙,依旧坚持道:“陈家镇福来村云耀祖之子云灵翰。”
师爷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道:“那你且说说,云灵翰的生辰,家中人口,还有家庭具体位置。”
秋灵深吸一口气,继续咬着牙,将云灵翰的生辰、家庭具体位置,乃至家中屋子有几间、朝向如何,都说得详尽无比。为了更逼真,她甚至连云耀祖和秋月纤的年龄、体貌,以及家中所有情况,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慕散在一旁听着,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自嘀咕:“说他没准备吧,连云灵翰家里老鼠洞的事儿都知道得这般清楚。可说他有准备吧,竟然连要核查身份这档子事儿都不知道。真是个糊涂鬼。”
师爷听了秋灵的回答,亦是微微一惊,随即话锋一转:“炒一锅肉,放一勺盐,正好合适,炒四十四锅,该放多少?”
秋灵听闻,顿时一愣,这是个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
师爷见秋灵愣神,顿时怒道:“立刻回答!”
秋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浑身一颤,赶忙回道:“放四四四瓢根盐巴。”
师爷冷笑一声:“放屁,放七十勺,且要用开水先泡一下。”
秋灵急得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带着哭泣喊道:“你自己方才说一锅菜一瓢根盐巴合适,四四四锅菜,可不就是四四四瓢根盐巴嘛。放七四瓢,那不得哈吼了啊!再说了,就算盐巴结块了,敲一下不就成了,放开水干嘛?我爹教我做菜的时候说,炒菜的时候往锅里放水,那油会炸锅?为什么要放开水?一点常事都没有,还师爷呢,书都读到牛犊子里去了。”
师爷听了秋灵这番话,不怒反笑。他转身走回慕散面前,恭敬回禀道:“此人必定是本地人,绝非外来者。”
慕散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秋灵心中亦是一惊,难道要露馅了?
师爷解释道:“唯有本地人才将盐称作盐巴,外地人可不这般称呼。再者,没读过书的本地人,‘四’和‘十’向来区分不清,方才他便将‘十’说成了‘四’。本地人说肚子,为“犊子;过咸说’‘哈吼’;勺子说‘瓢根’。这些皆是本地方言,外地人压根儿就不晓得是何意。而且此地气候特殊,盐存放不久便容易结块,外地的盐还没等结块就吃完了。”
秋灵听了师爷这一番分析,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直接傻眼。
慕散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到秋灵面前,语气相较之前和善了些许:“小东西,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吧?”
秋灵低下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再乱吐露一个字。刚刚被师爷逼迫,说了几句,竟破绽百出。若是再多说几句,只怕师爷真能把她的身份给扒个底朝天。
慕散见秋灵这副执拗的模样,不禁再次面露不悦,威胁道:“小东西,说出你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可以考虑收你入军营。否则,就只能拿你当混入军营的奸细处置了。”
秋灵紧紧抓着捆缚自己的草绳,依旧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慕散恼怒不已,正要破口大骂,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将军,咱们队里有一个人逃跑了。”
慕散听闻,顿时怒发冲冠,咆哮道:“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抓回来!”
亲兵面露难色,道:“已经派人去追了,可就怕赶不上出发的时间。”
慕散气得暴跳如雷:“本来人数就不够,还给老子看跑一个,这是嫌老子死得不够快是吧?”说罢,他猛地转头看向秋灵,语气平淡却暗藏威胁:“那个真云灵翰到现在都还没来,对吧?”
县令赶忙应道:“未到期限,眼下还不好上门抓人。”
亲兵却在一旁插嘴道:“将军,记录上说云灵翰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即便来了,也比不上这个黑大个壮实啊!要不将错就错,直接拉他去得了。”
慕散听了亲兵的话,没有丝毫征兆地突然抬手,向着秋灵伸去。秋灵顿时瞪大了双眼,满心皆是惊恐,想要躲避,却因被绳索紧紧束缚而动弹不得。慕散的手,犹如鹰爪一般,在秋灵的身上肆意游走,沿着她的手臂、肩膀,细细摸索着筋骨。每一下触碰,都仿佛带着一股电流,让秋灵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还是黄花大闺女,何曾被男子这般肆意触摸,吓得面色愈发惨白如纸,嘴唇不停哆嗦,牙齿也忍不住打起架来。满心羞愤与恐惧,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却又强忍着不敢落下,只能紧闭双眼,默默承受这一切。
终于,慕散结束了这一番摸索,缓缓收回手,上下打量着秋灵,冷漠地开口道:“膘肥体壮,骨头也大,倒是适合当肉墙。”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秋灵只是一件被随意挑选的工具。
慕散转头对亲兵吩咐道:“给他解开,试试这小子力气怎么样。”
亲兵领命,走上前来,利落解开捆缚秋灵的草绳。
慕散面无表情,手指冷冷指向一旁的石头,命令道:“抱起来,围着帐篷走一圈。”声音低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时的秋灵状况糟糕到了极点,她已然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又被绳索捆缚了一整天,手脚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麻木得毫无知觉。而小腿在白天时被大兵狠狠踹过一脚,此刻更是钻心地疼,每挪动一下都仿佛有尖锐的针在扎她的肉。
但她咬了咬牙,颤抖着身体,拖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一瘸一拐地朝着石头挪去。那石头在她眼中宛如一座小山,又大又重。她半蹲下身,双手环抱住石头,尝试着用力抱起,可手臂软弱无力,石头纹丝未动。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额头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费力再次去抱石头。这次,石头的一边被抬起了一点,但也仅此而已。秋灵没有放弃,继续努力……经过好几次艰难尝试,才终于将石头抱了起来。
她抱起石头,艰难地站起身。不曾想,石头太重,径直向下坠去。秋灵立刻弯曲双腿,接住了石头的下缘。石头砸到腿上的瞬间,秋灵明显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撞击力道,她愣是咬牙一声不吭。她费力地喘了一口气,弓起腰身,调整石头的位置,再次努力将石头抱到肚子上。
这才抬起止不住打颤的腿,艰难地迈出一步。当被踹过的那条腿用力时,她只感觉好似又被踹了一脚般疼痛。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受伤的腿像是随时都会支撑不住,可她硬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一步一步,费力地围着帐篷行走。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混着汗水滚落而出,顺着脸颊流淌。但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哭声,只是张嘴费力地喘息着。每一步落下,都似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每一步都伴随着微微的颤抖与隐忍的痛苦。
亲兵小声咒骂道:“他娘的,还哭了。”
慕散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秋灵,眼中闪过满意。
秋灵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钻心的疼痛,加上石头那巨大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很快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她的衣衫。可她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走到帐篷门的位置,也丝毫没有丢下石头逃跑的想法,只是在单纯地计算着还有多远才能走完一圈。这帐篷并不大,围着走一圈不过几十步的事,可秋灵却感觉自己好似走了一个漫长的世界。事实上,她走得也确实很慢。
就在她即将走满一圈时,慕散大步上前,单手直接夺过秋灵手里的石头。而后在秋灵眼前,单手将石头抛起,再接住,再抛起。那石头在他手中,好似不是一块几十斤的重物,而只是一团轻盈的棉花。秋灵见状,不禁瞪大了双眼,张大嘴巴,却忘记了喘息。
慕散轻松自如地道:“体力欠佳,力气也没多少,毅力倒是勉强凑合。”说完,他轻轻一抛,石头“咚”的一声砸在硬泥巴地上,砸出一个浅坑。把县令和师爷吓得一哆嗦。
秋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自我意识。
慕散看着秋灵,冷冷地再次质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秋灵依旧咬牙坚持:“福来村,云灵翰。”
慕散一听,脖子上青筋暴起,转身大步离去。亲兵和师爷赶忙跟上,独留秋灵一人在帐篷里。
秋灵缓缓坐下身来,撩起裤管。只见白天被大兵踹的地方已然青紫一片,疼痛愈发剧烈。秋灵咬了咬嘴唇,擦干眼泪,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着属于她的惩罚或者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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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散满脸不屑:“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淌马尿,丢不丢人?”
秋灵毫不示弱:“你就没哭过?”
慕散一脸骄傲:“当然。”
秋灵撇了撇嘴:“哦!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