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的温热暂时驱散了胃里的寒意,但身体深处传来的、更为庞大的空虚感,却并非食物能够填补。
那点暗红的余烬在意识深处缓缓流转,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远超这幼小躯壳的沉静,却也像一盏耗油的灯,不断汲取着这具身体本就不多的生机。它维持着他,也在缓慢地消耗他。
他需要更多。
不仅仅是食物和水。
更需要一种……更为本质的,能“喂养”这余烬,使之不至于在彻底燃尽这具躯壳前熄灭的东西。
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残破的记忆碎片里,只有模糊的指向——墟,坑底,那巨大的、跳动的心脏……以及随之而来的吞噬与寂灭。
他将空碗放下,走到院子中央。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在他脚边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细小,苍白,指节因为之前的虚弱和寒冷还有些发青。
这双手,刚才精准而狠厉地击退了一个成年闲汉。
力量并非来自这血肉,而是来自那点余烬催发出的、超越极限的精准与控制,以及对恐惧的极致利用。
但,不可常用。每动用一次,身体的疲惫便加深一层,那余烬似乎也会黯淡一分。
生存,需要更稳固的根基。
他转身,再次走进那间低矮的土坯房。之前只是为了寻找食物,匆匆一瞥。现在,他需要更仔细地检查这个“家”,这个或许藏着这身体过去,也可能藏着某些意想不到的“资源”的地方。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和霉旧的气息。家具寥寥无几:一张破木桌,两条长凳,一张坚硬的土炕,角落里堆着些破烂家什。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方,动作缓慢而仔细。手指拂过积灰的桌面,炕沿冰冷的土坯,甚至蹲下身,查看墙角那些杂物。
大部分都是无用的废弃物。
直到他的手指触碰到土炕靠近墙壁的角落,那里有一块炕砖似乎有些松动。
他指尖用力,试探性地一抠。
那块砖竟被他轻易地撬动了少许。
沉静的眼眸里,极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小心地将那块砖完全取出,露出了下面一个不大的黑洞。
一股陈旧的、带着土腥味的气息从洞里涌出。
他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他将它们一一取出,放在地上。
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那是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其中一块隐约透着些许暗淡的金属光泽;还有一小截干枯发黑、看不出原貌的根茎状东西;最后,是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暗红色碎片,像是从什么器物上剥落下来的,触手冰凉,却隐隐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波动。
他的目光首先掠过那些石头和根茎,并未停留。这些似乎是这身体原主无意识收集的“宝贝”,于他无用。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那枚小小的暗红色碎片上时,他整个人顿住了。
体内那点一直缓慢流转的余烬,在这一刻,忽然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悸动。
仿佛沉睡的火种,被一缕同源的风轻轻拂过。
他拈起那枚碎片,举到眼前,仔细凝视。
碎片材质非金非石,表面有着极其天然混沌的纹路,那暗红色泽仿佛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深埋地底万年形成的异矿。
更重要的是,当他指尖接触这碎片的瞬间,体内那点余烬的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丝。虽然变化微乎其微,几乎像是错觉,但那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却被清晰地唤醒了。
这东西……对他有用。
虽然极其微量,但确实能补充余烬的消耗,甚至……可能让它略微壮大一丝?
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是爷爷留下的?还是他自己以前在山上某个地方捡到的?
纷乱模糊的记忆碎片翻涌起来,试图寻找答案,却只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空洞感。关于这碎片的来历,一无所获。
但他确定了两件事:一,这类东西,是他目前急需的。二,这附近,可能存在更多类似的物品。
他将那几块石头和干枯根茎重新塞回坑洞,埋好砖块。唯独将那枚暗红色碎片紧紧攥在手心。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正从碎片中渗透出来,透过掌心,缓缓流入手臂,汇入胸膛那点余烬之中。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像是干旱龟裂的土地上,终于落下了一滴甘霖。
他走到门口,重新坐下,将身形隐入门框的阴影里。一只手依旧紧握着那枚碎片,吸收着那微乎其微却真实不虚的能量,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在地上划动着。
指尖划过地面浮土,留下几道凌乱却隐含某种规律的刻痕。
他目光抬起,越过低矮的院墙,望向远处连绵起伏、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沉默而神秘的山峦。
山里……肯定还有。
王癞子他们死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墟的入口……坑底……
那里,或许不仅有危险,也有他需要的东西。
但以这具身体目前的状态,再次进山,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时间,需要让这身体更强壮一些,需要……找到更多这样的碎片。
握紧掌心那枚带来微弱希望的碎片,黑沉沉的眼底,第一次映入了远山的轮廓,以及一丝极淡的、名为“目标”的微光。
生存之外,有了新的方向。
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