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三人僵立在坑洞边缘,望着那小而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扭曲金属与琉璃残骸的阴影之中,久久无法回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焦糊味和那种万物崩解后的虚无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老…老大…”一个手下声音干涩,带着未散的惊惧,“咱…咱们现在咋办?”
王癞子猛地回过神,脸上肌肉抽搐,贪婪与恐惧仍在激烈交战。他狠狠瞪了一眼手下,骂道:“还能咋办?这鬼地方邪乎透了!赶紧找找还有没有能捞的值钱东西,然后想办法出去!”
他终究不敢再去追那个已然变得诡异的小石头,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这片毁灭后的废墟。黑瞎子的尸体庞大,或许能取下些零件?还有那些碎裂的青铜器,虽然灵性尽失,但材质本身或许也值点钱?
幸存的三个人开始在这片死寂的灾难现场小心翼翼地搜寻,如同秃鹫在啃食巨兽残骸,试图从绝望中抠出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
……
另一边。
小石头,或者说,承载了那点“余烬”的新生意识,正艰难地行走在崩塌的通道中。
他的步伐很慢,很稳,却带着一种与幼小身躯不符的沉重。每迈出一步,都需要适应这具孱弱身体的极限,都需要对抗周遭环境的恶劣。
巨大的金属构件扭曲断裂,尖锐的棱角处处可见。地面布满裂缝和塌陷,不时有细小的碎石从头顶震落。曾经流淌着幽蓝光流的纹路早已黯淡破碎,只留下冰冷的金属本身。
他沉默地走着,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仔细地辨认着方向。虽然遗迹内部结构损毁严重,几乎面目全非,但某种更深层的、源自那点“余烬”的模糊记忆或本能,似乎在指引着他。
他避开了那些明显不稳定的危险区域,选择着相对安全的路径,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前行。
途中,他经过了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一具彻底化为焦炭的残骸,保持着向前攀爬的姿势,嵌在融化的金属墙壁中。
一片区域散落着破碎的、沾染暗绿苔藓的麻布碎片,以及几柄完全锈蚀扭曲的青铜兵器,显然属于那些复苏的亡骸,此刻它们彻底失去了所有活性,化为真正的死物。
他甚至路过了一小片相对完整的壁画残垣。壁画的内容已然模糊,但依稀可见一些扭曲挣扎的人形,环绕着一颗巨大的、散发着光芒的心脏。壁画的一角,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似乎后来被刻上去的标记——那是一个简单的八卦符号,却透着一股与周围绝望格格不入的、微弱的守护意味。
他的目光在那八卦符号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随即继续沉默前行。
越往外走,崩塌和毁灭的迹象逐渐减轻,但那种万物凋敝的死寂感却愈发浓重。仿佛整个遗迹的“生命”已经被彻底抽空,只留下一具庞大而冰冷的金属尸骸。
终于,他看到了前方隐约的光亮。
那不是幽蓝的能量光,而是……自然的天光!
出口近了!
他加快了脚步,尽管这具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依旧坚持着。
穿过最后一段布满落石的通道,他猛地推开一块挡路的、焦黑的木板(似乎是之前洞窟结构的残留)。
眼前豁然开朗!
他走出了那座山腹,重新回到了外界的山林之中!
此时似乎是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林木洒下,在山风吹拂下,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以及……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他站在出口处,微微眯起眼,适应着久违的自然光线。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却无比清新的空气,胸腔中那点暗红的余烬似乎都随之微微舒缓。
他回过头,望向那黑黢黢的、如同巨兽死去张开的嘴巴般的洞口。里面只剩下深沉的黑暗和死寂,再也感受不到丝毫那令人心悸的威压和能量波动。
墟,真的寂灭了。
连同里面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牺牲与坚守,都彻底埋葬在了那无尽的黑暗深处。
他转回身,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那是下山的路,是通往村庄、通往“家”的方向。
但他并没有立刻迈步。
家……还有什么在等着他吗?
爷爷已经不在了。哥哥……也化为了坑底的尘埃,最后一点余烬就在自己体内。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一个体内藏着不该存在的秘密、背负着沉重过往与未知未来的……孤雏。
夕阳的余晖温暖地笼罩着他,却无法完全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孤寂与冰凉。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仿佛在与过去的什么告别,又像是在为未知的前路积蓄勇气。
最终,他再次迈开了脚步。
步伐依旧缓慢,却异常坚定。
一步一步,走下山坡,走入渐深的暮色之中。
小小的身影,逐渐融入了苍茫的山色,显得那么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决绝与孤高。
山风吹过,带来远方村庄模糊的犬吠声。
新的路,才刚刚开始。
而那片死寂的废墟深处,王癞子等人的命运,以及那彻底湮灭的墟核之谜,都已与他无关,被永久地埋葬在了黑暗里。
他,只是一个人,走向了山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