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微光,在翻涌的幽绿雾海中,如同暴风雨夜中遥远灯塔上的一星火焰,微弱,却执着地穿透污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温暖的感觉。
仅仅是看到它,我心脏处那躁动灼热的邪力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抚过,竟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平缓。连吸入肺腑的、带着腐烂铁锈味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
“阳燧……”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死死盯住那坍塌青铜亭中的微光,心中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
小石头也看到了那光,忘记了恐惧,呆呆地望着。
然而,站在亭前的老人却并未上前,反而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们不要靠近。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出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不对。”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气息不对……太弱,太散……不似阳燧凝聚之象。”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那点微光似乎感知到我们的到来,轻轻摇曳了一下。
随着它的摇曳,以青铜亭为中心,周围地面那些散乱的惨白骨骼,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一些细碎的骨片无风自动,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漂浮起来,环绕着那点微光,开始缓慢旋转。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念,如同纤细的蛛丝,悄然探入我的脑海。
“……救……救我……”
那意念纯净、无助,充满了哀伤与渴望,与周围邪恶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它微弱地传递着信息,仿佛源自那点微光本身。
“……被……困……太久……力量将散……请……近一些……助我……”
那哀婉的求救声直抵人心最柔软处,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强烈的怜悯和想要靠近、施以援手的冲动。我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邪力都对这纯净的意念产生了一丝排斥和畏惧。
这似乎印证了它的身份——唯有至阳至净的阳燧,才会让邪力感到不适!
“前辈,它好像在求救!”我忍不住开口,挣扎着站直身体,想要上前。
“站着别动!”老人猛地回头,青铜面具不知何时已重新戴在他的脸上,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点微光和周围漂浮的碎骨,“灵性残响……诱饵……这是‘缚灵残亭’!”
他的话音未落——
那点微光突然大盛!
温暖纯净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将整个坍塌的亭子照得一片通透!然而,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心,却隐约可见一个扭曲、模糊的暗影!
环绕飞舞的碎骨瞬间加速,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猛地向内一合!
光芒中的暗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
那求救的纯净意念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暴、贪婪、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向我们拍来!
“哼!”老人首当其冲,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微微一晃,但立刻站稳,腰间一枚铜钱自动飞起,悬于额前,散发出微弱蓝光,堪堪抵住那无形冲击。
我和小石头却没有这般手段!
那精神冲击扑面而来,我只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无数疯狂混乱的幻象瞬间炸开!耳边尽是恶毒的诅咒和咆哮!心脏处的邪力如同被点燃,疯狂暴走,灼痛瞬间达到顶点!
“啊——!”小石头惨叫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地,痛苦翻滚。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冲散的刹那,贴身穿着的那件暗红内衬突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中涌出,并非抵御,而是贪婪地吸收着那狂暴的精神冲击!
内衬上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光,将侵入我识海的恶意疯狂吞噬!同时,我心脏处的邪力也被这股外来的“补品”刺激得更加亢奋,疯狂搏动!
痛苦与一种诡异的舒畅感同时涌现,让我几乎精神分裂!
老人懂了!
他显然没料到那内衬会有如此诡异反应,但此刻无暇深究。他身形如电,避开那些呼啸飞舞的碎骨,直扑亭中光核!
他手中出现了一枚颜色深紫、近乎黑色的铜钱,表面刻满了比以往更加复杂古老的符文。他屈指一弹,那枚紫黑铜钱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之势,射向光核中的扭曲暗影!
“敕!”他口中吐出一个古老而沉重的音节。
紫黑铜钱精准地命中光核!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悲鸣!
耀眼的光芒瞬间黯淡、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中心那扭曲的暗影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啸,骤然收缩,化作一缕黑烟,试图钻入地下。
但老人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早已撒出一把银色的细沙。细沙落地即燃,化作一片纯白的火焰,瞬间将那缕黑烟吞没、净化,最终只剩下一小撮灰烬。
飞舞的碎骨失去力量支撑,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那点微光彻底消失了。
残亭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弥漫的幽绿雾气,以及我们粗重的喘息声。
老人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他腰间那枚悬空的铜钱光芒黯淡,落回原位,而他戴着的青铜面具下,嘴角似乎渗出了一丝暗色的血迹,被他默默擦去。
刚才那一击,显然消耗极大。
“那……那是什么?”我瘫坐在地,心有余悸,那内衬的滚烫感正在迅速消退。
“阳燧的残骸灵性,被此地秽力污染扭曲后形成的‘伪光’。”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它汲取过往坠亡者的残念,伪装求救,诱捕生灵,试图重组……真正的阳燧,恐怕早已彻底破碎了。”
最后一丝希望,仿佛也随着那微光的破碎而彻底湮灭。
深渊底部,只剩下令人绝望的死寂,和那无处不在、越来越浓的幽绿雾瘴。
以及我体内,那仍在不断滋长的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