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坑洞深处传来的锁链拖动与沉重呼吸混合的诡异声响,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灰衣人(自称“玄骨老祖”)的狂喜,冻结了他脸上每一道贪婪的皱纹。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枯槁的手掌本能地凝聚起幽暗的气劲,死死盯住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声音持续着,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磨蚀人心的缓慢与沉重,仿佛有什么被囚禁了万古的庞然大物,正在束缚中艰难地翻身。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古老尘埃气味似乎更加浓郁了,还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威压。
“老祖……那……那是什么声音?”一名心腹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玄骨老祖没有回答,他浑浊却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关于“龙脉核心”的传说,他搜集了数十年,只知道其中蕴藏着足以改天换地的本源之力,是前朝倾尽国力试图染指却最终失败的禁忌领域。但这声音……这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古籍中并未详细记载!
是守护龙脉的古老机关?还是……某种伴随本源之力而生的“活物”?
他不敢确定。强行炸开入口的震动,显然惊动了地底深处的某些东西。
“慌什么!”玄骨老祖强自镇定,厉声呵斥,但声音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震动,“不过是些沉眠的古老机括被惊动罢了!待老夫下去,收了那本源之力,一切自当平息!”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立刻行动。他需要判断,需要更多的信息。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装置残骸,又望向沙丘后“幽冥”众人藏身的方向,眼中阴鸷之色更浓。“幽冥”的人既然在场,绝不会坐视他取得力量,必须速战速决!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状的器物,上面指针疯狂乱转,最终颤巍巍地指向坑洞深处。“寻龙尺”虽未到手,但这简陋的仿制品也能大致感应能量流向。他确认,那本源之力的核心,就在下面!
“你们守在此处!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也不得离开!”玄骨老祖对心腹下令,语气不容置疑。他决定亲自下去一探!富贵险中求,为了那梦寐以求的力量,冒些风险值得!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纵,如同一只巨大的灰色蝙蝠,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坑洞之中。
---
沙丘后,七爷看着玄骨老祖消失在洞口,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渐渐敛去。
“锁链声……还有这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他喃喃自语,指尖的柳叶飞刀停止了转动,“看来下面的东西,比我们想的更麻烦。‘烛龙’这老鬼,怕是引火烧身了。”
“七爷,我们怎么办?跟下去吗?”一名下属问道。
“跟下去送死吗?”七爷白了他一眼,“让这老家伙先去趟雷。我们等。”
他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海螺的白色物件,凑到耳边仔细倾听着。这是“幽冥”特制的“地听”,能放大和辨析极远处的地底震动与声波。
那锁链拖动和沉重呼吸的声音,通过“地听”传来,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七爷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声音……不像是死物的机括。
---
朔方城南,临时防线。
地面的异常震动和远方的冲天烟柱,让刚刚经历血战的周胡两军都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和恐慌。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敌人更可怕。
狄耿强撑着伤体,与郭孝严紧急商议。
“郭老,此地不可久留!”狄耿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无论那异象是何缘由,必引剧变!我军疲惫,粮草将尽,必须趁胡虏惊疑不定,立刻向东南方向的黑水关转移!那里城防坚固,可作依托!”
郭孝严看着远方尚未完全散去的烟柱,老脸上满是凝重,最终重重点头:“就依狄侯!传令下去,抛弃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从,即刻向黑水关转移!动作要快!”
命令下达,残存的周军立刻行动起来。虽然疲惫不堪,但求生的本能和军令的驱动,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迅速脱离与胡骑的接触,朝着东南方向疾行。
而胡骑方面,阿史那咄苾也被那天地异变搞得心神不宁,加上“幽冥”骑兵之前的骚扰和侧翼的混乱,一时间竟未能组织起有效的追击,眼睁睁看着周军残部脱离了战场。
---
神都,紫微宫。
晏华清面前的舆图上,北境“葬古原”的位置被朱笔重重圈出。狄耿关于异象和转移的军报,以及影子搜集到的关于“大地之眼”、“锁链声”的零碎信息,都摆在案头。
她召见的几位博学老臣和皇家供奉的堪舆师,对那“锁链声”也莫衷一是。有人认为是地底岩层断裂的异响,有人猜测是某种罕见的地磁现象,但都无法完美解释那伴随而来的、令人不安的威压感。
“陛下,”一位年迈的供奉沉吟道,“若依古籍野史所载,山川有灵,龙脉有守。强行开启,惊动‘地只’,或有异声,亦未可知啊……”
“地只?”晏华清凤眸微眯。她不信鬼神,但经历清晖园“天工之心”后,她深知这世界存在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这“地只”,或许是某种依托龙脉能量存在的……特殊生命体或防御机制?
无论如何,北境出现了巨大的变数。玄骨老祖(灰衣人)潜入其中,吉凶难料。“幽冥”虎视眈眈。而韩理一党,绝不会放过这个内外交困的机会。
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传旨,”晏华清声音冷冽,“令兵部即刻整备京营,随时待命。令户部加紧筹措粮草,囤于洛阳仓。令各地藩王、节度使,严密注视辖区动静,若有异动,即刻上报!”
这是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全国性动荡了。
“还有,”她看向影子,“找到秦嬷嬷了吗?”
“尚未……但有线索显示,她最后出现的地方,似乎在……江南。”
江南?晏华清目光一凝。荣懿大长公主当年“流落民间”,似乎也在江南一带逗留过。这仅仅是巧合?
---
葬古原,坑洞深处。
玄骨老祖并不知道自己引发了外界的连锁反应。他正沿着陡峭、湿滑的坑壁缓缓向下潜行。越往下,光线越暗,到最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高深的修为勉强感知周围。那锁链拖动和呼吸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脚下不远。
空气中弥漫的威压也越来越强,让他这等修为都感到气血翻涌,心神不宁。他手中的罗盘指针颤抖得几乎要跳出盘面。
终于,他双脚触到了实地。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的开端。他运足目力,勉强能看到前方是一条宽阔得惊人的通道,通道两旁,隐约矗立着一些巨大无比的、非金非石的黑色立柱,上面刻满了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图纹。
而那锁链拖动和沉重的呼吸声,正是从通道的深处传来!
玄骨老祖心中既激动又警惕。他小心翼翼地向通道深处走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殿堂!殿堂的穹顶高不可见,四周弥漫着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幽光,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而在殿堂的最中央,他看到了令其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生物?或者说,是由纯粹的能量与某种暗金色金属构成的奇异存在,正盘旋蜷伏在那里!它的身躯部分没入下方翻滚着青黑色能量的“池水”中,而它的脖颈、四肢乃至部分躯干,都被无数条粗大无比、铭刻着复杂符文的漆黑锁链紧紧缠绕、束缚着!
那沉重的呼吸声,正是源自这庞然大物!每一次呼吸,都引得整个殿堂微微震颤,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而在这奇异生物的胸口位置,一颗如同小型太阳般、散发着柔和却蕴含无穷力量光芒的晶体,正随着它的呼吸缓缓脉动!
龙脉核心!本源之力!
玄骨老祖的心脏狂跳起来,眼中瞬间被无尽的贪婪占据!只要得到它……只要得到它!
然而,就在他心神被那核心完全吸引的刹那,那被束缚的庞然大物,仿佛感应到了入侵者的觊觎,紧闭的、如同熔岩湖泊般的巨目,猛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冰冷、暴虐、充斥着无尽岁月沧桑与毁灭意志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瞬间锁定了玄骨老祖!
“吼——!!!”
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饱含愤怒与痛苦的咆哮,如同亿万雷霆,在玄骨老祖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玄骨老祖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护体罡气瞬间溃散,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黑色立柱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
这东西……是活的!而且……强大到超出了他的想象!
它被锁链束缚着,仅仅是一道目光,一声咆哮,就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而更让他绝望的是,随着那一声咆哮,束缚着庞然大物的无数锁链,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符文闪烁不定,仿佛……即将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