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下的血色汇合,并未带来胜利的欢呼,只有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狄耿与援军前锋统帅——老将郭孝严在尸山血海中匆匆会面,两人皆浑身浴血,甲胄破碎。
“郭老将军!”狄耿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郭孝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狄耿,老眼含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狄侯爷,辛苦了!剩下的话,杀退胡虏再说!”
合兵一处的周军,兵力依旧远逊于胡骑,但凭借着一股血勇和刚刚汇合带来的短暂士气提升,以及“幽冥”骑兵在侧后方持续制造混乱的契机,他们勉强在朔方城南门外站稳了脚跟,依托残破的城垣和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组成了新的防线。
阿史那咄苾暴跳如雷,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他不断催促部队猛攻,试图将这股汇合的周军彻底歼灭。然而,“幽冥”骑兵如同附骨之疽,始终纠缠着他的侧翼,使得胡骑无法全力进攻。灰衣人又不知所踪,无人能压制那支神出鬼没的鬼骑,战局一时间竟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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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边缘,那懒洋洋的年轻人提着昏迷的鹞鹰,如同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轻松地穿过混乱的区域,来到一处早已废弃的烽燧台地下。
昏暗的光线下,几名同样打扮普通、眼神却精干的人影迎了上来。
“七爷,得手了?”其中一人低声问道。
被称作“七爷”的年轻人随手将鹞鹰丢在地上,将那份密信掏出来晃了晃,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喏,韩家通敌的铁证。还有咱们‘幽冥’鬼骑莫名其妙跑来帮场子的报告,都在这儿了。”
另一人皱眉看向地上的鹞鹰:“这密探怎么处理?”
七爷漫不经心地踢了踢鹞鹰:“皇室‘听风’的人,算是条好狗。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撬开嘴,问问他们对‘寻龙尺’知道多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至于这份密信嘛……现在交给女帝,韩家就倒得太快了,没意思。先留着,说不定哪天能换个好价钱。”
“那‘寻龙尺’……”
“哼,‘烛龙’那老不死的,果然藏着好东西。”七爷眼神微眯,闪过一丝精光,“能探测特殊能量源和金属矿脉的玩意儿,怪不得他拼了命也要从清晖园废墟里扒拉出来。他想用这个找什么?‘天工之心’的残骸?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向朔方城的方向,懒散的目光深处是洞悉一切的清明:“这北境,看来不止有草原和城池,底下还埋着不少秘密啊。让鬼骑撤吧,戏看够了,东西今天抢不到了。告诉老大,‘寻龙尺’现世,‘烛龙’必有后续动作,咱们……静观其变。”
“是!”
几人迅速行动起来,带着鹞鹰和密信,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无踪。七爷最后望了一眼杀声震天的战场,伸了个懒腰,也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他们的出现,仅仅是为了在这场大战中,顺手牵羊,捞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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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紫微宫。
晏华清第一时间收到了朔方城下惨烈汇合的战报。她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但随即又因巨大的伤亡数字和依旧严峻的形势而沉重。狄耿和郭孝严暂时稳住了阵脚,但兵力劣势巨大,粮草军械匮乏,能支撑多久仍是未知数。
更让她心中不安的是,“听风”小组关于“幽冥”介入和神秘箱子争夺的后续报告,迟迟没有送来。按照预定时间,鹞鹰早该传回消息了。
“影子,鹞鹰那边,还没有动静吗?”她沉声问道。
“回陛下,尚未收到任何讯息。已启动紧急联络方式,亦无回应。”影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鹞鹰……可能出事了。”
晏华清的心猛地一沉。鹞鹰是她麾下最得力的密探之一,身手、机敏皆属上乘,除非遇到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否则绝不会轻易失手。北境战场,除了那个灰衣人,难道还有别的隐藏高手?还是说……“幽冥”出手了?
“幽冥”此次反常介入,目的不明,但显然绝非为了帮助大周。他们抢走了什么?或者,阻止了“听风”传递什么消息?
这种信息被掐断的感觉,让她极其不适。仿佛有一层浓密的迷雾,笼罩在北境上空,也笼罩在她的决策之上。
“加派得力人手,潜入北境,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鹞鹰,查明‘幽冥’的意图和那个箱子的真相!”晏华清下令,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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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因朔方城暂时未破,主和派的喧嚣暂时被压下去些许,但暗流涌动更甚。韩丞相称病不出,但其党羽活动愈发频繁,各种“狄耿虽勇然损失惨重”、“北境糜烂需早日止损”的论调在私下里流传,试图为接下来的和谈乃至追责铺垫舆论。
晏华清对此心知肚明,但她此刻的重心已不完全在朝堂攻讦之上。北境隐藏的秘密,“幽冥”和“烛龙”的动向,让她感到一股更深层次的危机正在逼近。
她再次翻阅关于前朝、“天工之心”以及北境地理矿藏的所有卷宗。灰衣人出现在北境,绝不仅仅是帮助阿史那咄苾那么简单。他一定有所图谋!那个引得他与“幽冥”争夺的箱子,就是关键!
“传工部侍郎,及将作监大匠。”晏华清忽然下令。
很快,工部侍郎与一名头发花白、眼神却依旧清澈锐利的老匠人来到御前。
“朕问你们,”晏华清指着北境舆图,“若有一种器物,能远距离探测地底深处的特殊金属,或者……某种异常的能量波动,依你二人之见,其原理可能为何?制造又需要何等技艺与材料?”
工部侍郎一脸茫然,显然对此毫无概念。但那老匠人却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若论探测金属,或有‘悬磁’之法,然距离有限。若论能量波动……老臣愚钝,闻所未闻。除非……非是凡间技艺。”
老匠人的话,让晏华清心中那个关于“天工之心”和外来者的猜想,更加清晰了几分。那“寻龙尺”,恐怕也是类似“天工之心”的、超越时代的造物!
灰衣人寻找它,是想用它来定位什么?北境地下,难道还埋藏着另一个“天工之心”?或者……与《天工开物》有关的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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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废弃烽燧台附近。
鹞鹰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窖,手脚被特制的牛筋绳捆绑,内力也被药物封住。他立刻明白自己被捕了。
地窖门被推开,那个懒洋洋的年轻人(七爷)踱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水。
“醒了?皇室‘听风’的精英,果然没那么容易死。”七爷将水碗放在他面前,自己则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鹞鹰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别这么紧张,”七爷笑了笑,“我没打算严刑拷打你,那太没技术含量了。我只是好奇,你们女帝陛下,对‘寻龙尺’知道多少?对北境地下可能埋着的东西,又了解几分?”
鹞鹰心中一凛,对方果然是为了那箱子而来!他紧闭双唇,打定主意不透露半个字。
七爷似乎也不指望他立刻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烛龙’那老家伙,几十年来就像个土拨鼠一样,到处挖坑,寻找前朝留下的那些破烂。‘天工之心’是他最大的目标,可惜,被你们陛下给炸了。这‘寻龙尺’,估计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他蹲下身,平视着鹞鹰:“告诉我,女帝知不知道,‘天工之心’其实并非唯一?北境的龙脉深处,可能还沉睡着……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而那‘寻龙尺’,就是找到它的钥匙?”
鹞鹰瞳孔微缩,他从未听过这等秘辛!龙脉?更古老的东西?
他的细微反应没有逃过七爷的眼睛。七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愉悦。
“看来你不知道。没关系。”七爷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你可以慢慢想。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合作一点。因为很快,这里就不会太平静了。‘烛龙’丢了‘寻龙尺’,就像被抢了骨头的疯狗,他一定会来找的。而你们女帝,恐怕也不会放任这东西落在任何人手里。”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鹞鹰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警告:“风暴,就要来了。你是想当这场风暴里的尘埃,还是……活下去,看到最后的真相?”
地窖门被重新关上,留下鹞鹰一人在黑暗中,心中充满了震惊与巨大的疑问。
龙脉?更古老的东西? 七爷的话是真是假? 陛下她知道这些吗? 而那个“寻龙尺”,究竟会将这北境的乱局,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