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砸下!
龙椅之旁,燕王萧玄脸上的狂热与期待,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从红润,到苍白,再到一种死灰般的惨白。
那刚刚因为丹药而焕发出的勃勃生机,在这一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为……为什么?”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踉跄着,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林羽的衣袖。
那只曾经手握数万雄兵,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手,此刻,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为什么?!”
“国师!你不是说本王是天命所归吗?!”
“你不是说本王有真龙气运吗?!”
“上天……为何要拒绝本王?!”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充满了不解,痛苦,以及即将崩溃的绝望。
台下,陆双双和洪凌凌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完了!
师父她……她竟然真的说不行!
这……这不是在戏耍燕王吗?!
祝十六的小脸,更是煞白一片。
他看着状若疯狂的燕王,又看了看自己干娘那张写满了“凝重”与“遗憾”的脸,脑子里一片混乱。
干娘到底想做什么?
林羽看着萧玄那张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
“殿下,您误会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原本……上天感念殿下扫平乱世,解万民于倒悬的功绩,已经……准备赐下长生之机了。”
“什么?!”
萧玄浑身一震,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光。
“那……那为何……”
“但是!”
林羽的声音,猛地一沉!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祭坛,穿透了平北城的城墙,望向了无穷无尽的远方。
“就在刚才,天门开启,天光即将降下的那一瞬间!”
“一股庞大无比的,发自平北城,乃至殿下您全境的黑灰色怨气,冲天而起!”
“那怨气,如墨如渊,遮天蔽日,惊动了上天!”
黑灰色怨气?
萧玄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
林羽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沉痛的神色。
“此怨气,为‘民怨’。”
“它源自于万民的痛苦,源自于百姓的绝望。”
“贫道以望气之术观之,那怨气之中,有百姓被夺祖产的恨,有商贾被征重税的苦,有老农被榨干血汗的悲……”
“这无穷无尽的民怨,汇聚在一起,化作了污秽之气,直接污了殿下您的功绩,抵消了您征战沙场积攒下来的福报!”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在萧玄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民怨?
祖产?重税?血汗?
这些词,他无比熟悉!
这不就是他为了扩充军备,为了打造这繁华的平北城,而推行的那些政策吗?!
他一直认为,为了大业,牺牲一部分人,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从未想过,这些他眼中的“牺牲”,竟然会化作实质性的力量,阻断他的长生之路!
林羽看着他那张呆滞的脸,抛出了最后的审判。
“上天,因此震怒。”
“认为殿下您的功德,不足以支撑长生之果位。”
“故而,收回了长生之法。”
萧玄的身子,猛地一晃,几乎要瘫倒在地。
完了!
全完了!
他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泡影!
就在他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之际。
林羽又缓缓开口。
“不过……上天也并非不近人情。”
“感念殿下毕竟有大功于社稷,虽收回了长生,却也改赐了另一份福报,作为补偿。”
萧玄猛地抬起头,像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什么福报?”
林-羽用一种悲悯的语气,缓缓说道:“上天允诺,殿下此生,可无病无灾,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并且,下一世,依旧可为人中之龙,生于帝王之家。”
若是放在几天前,听到这个结果,萧玄或许会欣喜若狂。
长命百岁,下一世还当皇帝!
这是何等的恩赐!
可是现在!
在品尝过“长生”那无与伦比的诱惑之后,这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不能永生不死,长命百岁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从一场盛宴,变成了一碗残羹冷炙!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没。
他心痛如绞,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那张刚刚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再次变得惨白。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羽的眼中,闪过一丝谁也看不见的寒光。
她知道,火候,还差最后一把。
“殿下。”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一丝惊恐的语气,警告道:
“此事,还未结束!”
萧玄猛地一凛。
“贫道刚才强行窥探天机,还看到了一幕……更可怕的未来!”
“如果……如果这股民怨,继续滋生,继续壮大下去……”
“它不但会继续侵蚀您的福报,让您连‘长命百岁’都保不住!”
“甚至……”
林羽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甚至会动摇您‘真龙天子’的根基!”
“届时,天命转移,这天下,将……另择新主!”
另!择!新!主!
这四个字,像四柄最锋利的钢刀,狠狠地,插进了萧玄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之中!
长生,他可以不要!
可这至高无上的皇位,是他赌上了一切,奋斗了一生,才换来的!
他可以死!
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辛苦打下的一切,因为什么狗屁的“民怨”,而付诸东流,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一万倍!
“不!不!!”
萧玄彻底慌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一把抓住林羽衣袖,双目赤红,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哪里还有半分君王的威严。
“国师!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可有补救之法?一定有补救之法的,对不对?!”
他看着林羽,就像看着唯一的,能将他从地狱中拉出来的神明。
然而。
林羽的身体,却忽然猛地一晃。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萧玄一样惨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迹。
“噗……”
她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师父!”
“干娘!”
陆双双和祝十六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前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林羽。
“国师!你怎么样?!”
萧玄也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手。
林羽靠在祝十六小小的肩膀上,虚弱地摆了摆手。
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声音气若游丝。
“殿下……恕罪……”
“贫道刚才……强行窥探天机,又被那冲天的民怨煞气所冲……法力……法力耗尽,元气已经大伤……”
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此事……此事需从长计议……请容贫道……先回去闭关调息数日……”
“待贫道恢复些许元气……才能……才能再次开坛,向上天……祈求补救之法……”
说完,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竟直接“昏”了过去。
萧玄看着“昏迷不醒”的林羽,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心中那最后一丝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动与愧疚!
国师为了自己的事,竟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他信了!
他彻底信了!
“快!快传御医!”
萧玄对着周围的内侍,疯狂地咆哮起来。
“备最好的车驾!将国师送回府邸!”
“把王府库里所有的人参、灵芝、天山雪莲!全都给本王送到国师府去!”
他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传本王令!国师闭关期间,任何人不得前往打扰!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