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毁灭,而是救赎。
一个又一个被怨气束缚的魂魄,在那温暖纯净的光芒中,洗去了所有的污秽与痛苦。
它们纷纷停下了攻击,扭曲的面容恢复了生前的模样。
有老者,有妇人,有稚童……
不少都是这场人为饥荒中,无辜枉死的百姓。
每一个魂魄在消散之前,都会朝着林羽的方向,深深地躬身一拜。
那是发自魂魄最深处的感激。
随着被超度的魂魄越来越多,林羽非但没有感到妖力损耗,反而觉得神魂愈发通透。
九天之上,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精纯到了极点的功德金光,不断垂落,融入她的体内。
“不……不可能!”
吴残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祭炼的百鬼幡,转瞬间就快变成了一杆光秃秃的旗杆,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他与那些鬼魂之间的神魂联系,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
每断开一丝,他的神魂就仿佛被钢针狠狠扎了一下。
“噗——”
吴残子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混杂着魂力的黑血喷涌而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最引以为傲,赖以横行的邪术,在这只功德灵兽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根本不是斗法,这是天敌之间的碾压!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惊骇地发现,那枚被他寄予厚望的“嫁业血符”,此刻正剧烈地颤动着。
血符之下,那只作为主魂的厉鬼,魂体表面的黑气正在飞速消散,露出了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的模样。
他眼中的暴戾与怨毒,正被一种剧烈的挣扎所取代。
那是属于人性的光辉,在功德之力的感召下,正在复苏!
“不!给贫道爆!”
吴残子彻底慌了,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黑幡之上,用尽了最后的神念,下达了最恶毒的命令。
他要引爆这只积攒了滔天怨气与业力的主魂,就算不能与这灵兽同归于尽,也要让祂沾染上这化不开的业报!
然而,那恢复了一丝清明的主魂,动作猛地一滞。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不再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吴残子,其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恨。
他拒绝了这最后的指令。
啾——!
林羽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
她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所有的功德金光与香火愿力,在这一刻不再扩散,而是尽数收回,凝聚于她的鸟喙之前,化作一道凝实璀璨,几乎无法用肉眼直视的金色光柱!
那光柱没有攻向吴残子,也没有攻向那只主魂。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嫁业血符!
轰!
金色的光柱,精准地轰击在了那枚邪恶的符箓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如同滚油浇雪的“嗤嗤”声。
那张由生灵鲜血与怨念绘成的血符,在功德之力的净化下,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住,便化作了一缕青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它消失的瞬间,积攒在其中的,那属于吴残子一人的,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滔天业力,失去了最后的容器与束缚。
如同被关押了千年的凶兽,挣脱了牢笼!
如同决堤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所有的罪孽,所有的因果,在这一刻,以十倍、百倍的威力,疯狂地,朝着它们唯一的主人,反噬而去!
“不——!”
吴残子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他的肉身,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腐朽。
皮肤先是变得干瘪蜡黄,随即长出黑色的尸斑,紧接着便是腐烂,流出腥臭的脓水。
乌黑的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露出光秃秃的头皮。
健壮的肌肉迅速萎缩,整个人仿佛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经历了一场千百年的轮回报应,化作了一具散发着恶臭的枯骨。
“咔哒。”
骨架散落在地。
可这,还远不是结束。
一团被浓郁如墨的业力包裹的魂体,从那堆枯骨中挣扎着浮现出来,正是吴残子的魂魄。
他此刻承受的痛苦,远超肉身的千百倍。
无数他曾经杀害过的冤魂幻象,在他魂体周围浮现,撕咬着,啃噬着,发出无声的诅咒。
就在这时,吴残子后方的虚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口子之后,是一扇古朴厚重,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森然气息的石门。
鬼门关!
石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数根缠绕着幽冥之火的漆黑锁链,从中激射而出,精准地洞穿了吴残子的魂体,将他死死捆住。
“饶命!上仙饶命啊!”
吴残子的魂魄发出了最后的哀嚎,可那锁链却不管不顾,猛地向后一拽,强行将他拖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石门,缓缓闭合。
裂缝,也随之消失。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窑场之内,阴风散尽,鬼气全消,月光重新洒下,一片清明。
林羽缓缓收敛了身上的神光。
赵廷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从神鸟天降,到妖道伏法,整个过程,彻底颠覆了他前半生的认知。
他挣扎着站起身,顾不得肩上的伤势,对着林羽,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多谢大仙救命之恩!赵廷,替宛平县满城百姓,叩谢大仙!”
林羽并未回头,只是用那清越的女声,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妖道已除,首恶未尽。”
“去吴残子所住的东厢房,床下暗格之内,藏有县令刘宗辉与粮商陈万金勾结的账本,速去取证,将所有罪人,一网打尽。”
话音落下,林羽不再停留,双翼一振,化作一道青虹,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了深沉的夜幕之中。
赵廷望着那青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快步冲向了庄园东侧的厢房。
按照神仙的指引,他很快便在床下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之内,果然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赵廷翻开账册,上面用蝇头小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一笔粮食的去向,每一次与县令刘宗辉的分赃,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他心中大定,正准备将账册收好。
可就在他拿起账册的瞬间,却发现册子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
赵廷疑惑地将其展开。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瞳孔骤然收缩。
那竟是一张手绘的,无比精细的地图。
上面绘制的,不是宛平县,而是整个陇西郡的山川水路,以及每一个州府县城官仓的具体位置,甚至连守备兵力,都标注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