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保定府西边三十里,有个赵家庄,庄上多是赵姓人家,唯有村东头住着一户外姓杨。杨家小子杨文清,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毕业后竟回村当了村官,说要带着乡亲们致富。
这年秋收刚过,县里突然下了通知,说要修一条直通省城的高速路,正好要从赵家庄穿过,半个村子都得拆迁。
消息传来,村里顿时炸开了锅。补偿标准不高,许多人家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哪舍得搬?可偏偏村里首富赵金虎第一个签了字,还撺掇着几个本家兄弟也同意了。
“文清啊,这事儿你得帮乡亲们说说话。”村里最年长的九爷拄着拐杖找到杨文清,“赵金虎这么积极,我听说他早就在规划路线边上囤了地,这下可要发大财了!”
杨文清皱紧眉头:“九爷,我已经向上面反映多次了,可这路线是专家定的,改不了啊。”
“专家?”九爷冷笑一声,“前两天来了个什么工程师,我看着就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九爷压低声音:“那工程师姓罗,戴着副墨镜,大阴天的也不摘。我活八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他一来就和赵金虎钻屋里半天,出来后就定了路线。我远远瞥见他一眼,心里直发毛...”
杨文清只当九爷年纪大了疑神疑鬼,没往心里去。没过几天,拆迁队就进了村,带头的是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果然姓罗,大家都叫他罗工。
怪事就从罗工进村那天开始了。
先是村西头老李家养了三年的大狼狗,见了罗工居然不叫不咬,反而夹着尾巴呜呜地躲到窝里,第二天就死了。接着是村里的鸡鸭,罗工经过谁家,谁家的禽畜就躁动不安,好几户人家的鸡莫名其妙地炸了窝,撞死在围栏上。
最邪门的是赵金虎家。他为了讨好罗工,特地杀了只肥羊招待。酒过三巡,赵金虎炫耀起自己新得的古董花瓶,说是明代官窑的宝贝。罗工戴着墨镜端详半天,突然说:“假的。”
赵金虎脸上挂不住:“罗工您再仔细瞧瞧,我可是花大价钱从省城拍来的!”
罗工冷笑一声,摘掉墨镜。赵金虎后来跟人形容,说罗工那双眼睛黑得吓人,几乎看不见白眼仁。他盯着花瓶看了片刻,那花瓶竟然“咔嚓”一声自己裂了,碎了一地。
赵金虎吓得酒醒了大半,再不敢多话。
这些传言在村里越传越玄,大家都不敢直接和罗工打交道,只有杨文清作为村干部,不得不陪着他丈量土地、登记房产。
这天傍晚,杨文清送罗工回临时住处——村东头一栋闲置的老宅。路上,罗工突然问:“小杨主任,听说你还没成家?”
杨文清一愣:“工作忙,没顾上。”
罗工墨镜下的嘴角微微扬起:“赵金虎有个闺女,叫赵小娟,在城里读大学对吧?长得水灵,配你正合适。”
杨文清听得别扭,随便应付几句就走了。他没注意到,身后罗工站在老宅门口,墨镜反射着夕阳血红的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过了几天,赵金虎果然找上门来,说要给杨文清说媒,对象正是他闺女赵小娟。
杨文清婉拒:“赵叔,现在忙着拆迁的事,没心思想这个。”
赵金虎顿时拉下脸:“文清,你是不是也对拆迁有意见?我可告诉你,这路修定了!你要是娶了小娟,咱们就是一家人,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非要跟我对着干...”
话没说完,但威胁的意思明显。杨文清沉下脸:“赵叔,这是两码事。强扭的瓜不甜,您还是回去吧。”
赵金虎气呼呼地走了。当晚,杨文清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只巨大的黑鸟站在他窗前,眼睛像两个黑洞,直勾勾盯着他。
第二天,杨文清头疼欲裂,强打着精神工作。路上遇见九爷,九爷一看他脸色就大惊失色:“文清,你撞邪了!”
杨文清勉强笑笑:“九爷,我就是没睡好。”
九爷凑近仔细看他眉眼,压低声音:“你印堂发黑,眼底带青,绝对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听我一句劝,今晚睡觉前,在门口撒一把糯米,枕头下放把剪刀。”
杨文清虽不信这些,但不想拂了老人好意,点头应下。
没想到这天下午,赵小娟突然从城里回来了。她直接找到村委会,红着脸塞给杨文清一封信就跑开了。信上字迹娟秀,约他晚上村头小树林见。
杨文清心里奇怪,他和赵小娟虽然认识,但从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写信约他?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为了拆迁的事,赵金虎让她来当说客。
当晚,杨文依约前往。月光下的赵小娟格外漂亮,说话轻声细语:“文清哥,我知道我爸逼你娶我,你别介意。其实...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
杨文清一时不知所措。赵小娟越靠越近,他闻到她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熏得人头晕目眩。
就在赵小娟要扑进他怀里时,突然林中传来一声厉喝:“畜生敢尔!”
一道黄影闪过,赵小娟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杨文清定睛一看,原来是村里独居的黄婆。黄婆七八十岁了,平时很少出门,据说懂些玄乎事儿。
黄婆手持一根桃木棍,指着赵小娟大骂:“好个不要脸的孽畜,光天化月之下竟敢幻形迷人!”
杨文清忙拦在中间:“黄婆,您这是干什么?”
黄婆不理他,继续骂:“你以为戴个墨镜就能遮住你那对招子?老身我修行七十载,还看不出你是只罗刹鸟!”
“赵小娟”脸色骤变,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老不死的,少管闲事!”说着双手成爪直扑黄婆。
黄婆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把糯米撒去。“赵小娟”被糯米打中,惨叫一声,身上冒出黑烟,身形开始变化。
杨文清看得目瞪口呆。只见眼前的“赵小娟”身体扭曲,背后伸出巨大的黑色翅膀,脸部变成鸟首,一双黑眼深不见底。
“看见了吧?”黄婆一把拉起发愣的杨文清,“这是罗刹鸟,最善幻形害人!真的赵小娟恐怕被它藏起来了。”
罗刹鸟尖啸一声扑来。黄婆推了杨文清一把:“快去村东老宅找真身!这里我顶着!”
杨文清如梦初醒,拔腿就往村东跑。背后传来打斗声和鸟类的尖啸,他不敢回头,拼命奔跑。
村东老宅是罗工的临时住处。杨文清撞开院门,四处搜寻。终于在厢房发现被捆绑昏迷的真赵小娟,而罗工则不在屋内。
救醒赵小娟后,她才哭诉:昨天回村就被一个戴墨镜的人袭击关在这里,后面的事全不记得了。
这时黄婆踉跄进门,嘴角带血:“好厉害的孽畜,被它跑了!但这罗刹鸟最是记仇,必定会回来报复。”
杨文清这才信了邪,忙问怎么办。
黄婆说:“罗刹鸟怕两样东西:一是纯阳之血,二是照妖镜。明日正午,阳气最盛时,我们必须除掉它,否则全村遭殃。”
第二天正午,黄婆带着杨文清和几个胆大的村民埋伏在村委会——那是罗刹鸟平时“办公”的地方。
果然,一阵黑风刮过,罗刹鸟现出原形扑来。黄婆迎上前去,手持一面古铜镜照去。罗刹鸟被镜光所伤,惨叫后退。
就在这时,赵金虎闻讯赶来,一看这场面吓傻了。罗刹鸟见状突然变成赵小娟的模样,哭喊着:“爸!救我!”
赵金虎一时糊涂,竟推开持镜的黄婆:“别伤害我女儿!”
罗刹鸟得此空隙,一爪抓伤黄婆,抢过铜镜摔在地上。
眼看罗刹鸟就要扑向众人,杨文清情急之下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折断的镜片上掷去。血镜片击中罗刹鸟,它惨叫一声,现出原形倒地挣扎。
黄婆强撑起身,念咒施法,最终将罗刹鸟收服在一口陶瓮中,贴上符咒。
事后黄婆解释:这罗刹鸟是古坟化生的妖物,最喜挑拨离间、制造纷争,靠吸食人的怨气为食。修路本是好事,但它从中作梗,激化矛盾,就是为了饱餐一顿。
赵金虎羞愧难当,承认罗工答应给他额外补偿,让他率先签字并游说他人。真的路线原本可以调整,避开更多民宅。
真相大白后,路线重新规划,拆迁纠纷得以化解。赵小娟对杨文清产生真情,两人后来真成了一对。
黄婆把封有罗刹鸟的陶瓮沉入村口古井,告诫后人:妖物易除,心魔难防。见利忘义、猜忌内斗之时,罗刹鸟还会再生。
至今月圆之夜,井边还能偶尔听到类似鸟鸣的怪异声音。老人们说,那是罗刹鸟在等待下一个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