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啊,感觉胃里稍微有点不对劲,快到‘红色警报’区了,就赶紧磕一粒绿色的!别硬扛!咱现在可是跟厂里立了军令状的!”雷大炮一边说着,一边拿着那个土里土气却又透着儿子巧思的胃药盒,仔细端详着。他看着上面那粗糙的“红色警报”字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想笑却又强忍住,最终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臭小子,花样真多……”
然而,他的手却紧紧攥住了那个小铁盒,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揣进了工装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又用手轻轻按了按,确保它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刚刚才把老爹从“病退”的悬崖边拽回来,97 号院这口气还没喘匀乎呢,新的麻烦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又摸上门了。这次,火势直接蔓延到了街道办积极分子徐兰同志的头上。而问题的关键,就出在徐兰那双越来越不顶事的眼睛上。
街道办下了新通知,要重新核对登记困难户救济名单,这事儿时间紧、任务重,关系到各家各户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末春荒。王主任把任务压给了徐兰,信任她办事仔细稳妥。
徐兰不敢怠慢,白天跑断腿挨家挨户摸底,晚上就着那盏加了滤镜的煤油灯,熬夜誊写名单、核算数字。眼睛本来就不好,这么连轴转,更是雾蒙蒙一片,看啥都带重影。
这天晚上,她正抄得头晕眼花,纸上的字儿跟蚂蚁似的乱爬。抄到最后几行,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脑子里一团浆糊。恍惚间,好像把贾家五口人,错抄成了六口人,多写了一个人的定量。她也没细看,揉揉眼,强撑着抄完,第二天一早就把名单交了上去。
名单贴出去没多久,贾张氏就扭着水桶腰,拉着秦淮茹,一路哭天抢地地杀到了街道办王主任面前。
“王主任啊!您可得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贾张氏拍着大腿,嗓门尖得能掀翻房顶,“他徐兰安的什么心啊!给我们家名单上少写了一口人!这定量要是少了,我们一家老小可就只能喝西北风去了!她这是渎职!是打击报复!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王主任被吵得脑仁疼,拿过底稿一对,发现贾家其实是多写了一人,但定量数字却没按六口人算,明显是笔误。她刚想解释,贾张氏根本不听,一口咬定是徐兰故意使坏,要克扣她家的粮。
“她眼睛不好?眼睛不好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街道办的工作是闹着玩的?写错一个字儿,就能要了我们穷苦人的命啊!王主任,您必须处理她!不然我们就不走了!”贾张氏直接耍起了赖皮,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
消息很快传回了97号院。徐兰一听,脸都白了,坐在炕沿上直哆嗦:“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眼睛实在是……”
“妈,别慌。”二蛋按住老娘的肩膀,脸色沉静。他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笔误,往大了说,真能被贾张氏搅和成“工作失误,思想有问题”。尤其是在这敏感时期,街道办肯定要严肃处理,老娘这街道积极分子的名声恐怕就毁了。
“贾张氏这是借题发挥,想讹诈呢!”小玲气得脸通红,“忒不要脸了!”
“光生气没用。”二蛋摆摆手,“得想办法证明妈的清白,还得反将一军。”
怎么证明?底稿上就是写错了。怎么反将?得抓住贾家的把柄。
二蛋脑子飞快地转着。老娘眼睛不行,看文件抄写吃力,这是事实。但信息不能断,工作不能停……
有了!耳朵比眼睛好使!
他猛地想起一样东西——上次帮厂里工会修那台老掉牙的腊筒留声机时,拆下来几个零件,其中好像有个类似话筒的铜头和一套扩音震膜结构。
他立刻钻进小棚子,一阵翻箱倒柜,真把那几样零件找了出来。又找出一个破铁皮饼干盒,几根电线,一个从旧电话机上拆下来的听筒。
“小玲!过来帮忙!”二蛋把妹妹叫进来,“你字写得好,以后妈的文书工作,你暂时接手。但政策文件妈得知道,你念,咱把它‘录’下来!”
“录?咋录?”小玲莫名其妙。
二蛋没解释,手底下飞快地动作着。他把那个铜头话筒固定在饼干盒里,连接好震膜和指针,做了一个简陋的“录音头”。然后又找出几个空腊筒(以前留声机用的),表面刮干净。
“妈,您听着。小玲,你拿这份文件,用正常语速,清晰地念对着这个铜头念。”二蛋把自制的话筒推到小玲面前,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开始摇动一个手柄,让空腊筒旋转起来。
小玲将信将疑,但还是拿起一份街道通知,开始一字一句地念。声音通过铜头震动,带动指针在缓缓旋转的腊筒上刻下深浅不一的划痕。
念完一段,二蛋停止转动。他把腊筒取下来,换上一个新的,然后把刚才录好的腊筒装回去,把听筒递给徐兰:“妈,您听听。”
徐兰疑惑地接过听筒,凑到耳边。二蛋慢慢摇动手柄,腊筒旋转,指针划过之前的刻痕,听筒里居然清晰地传出了小玲刚才念文件的声音!虽然有点失真,夹杂着杂音,但每个字都能听清!
“呀!这……这能听见!”徐兰又惊又喜。
“这叫‘听觉档案’!”二蛋有点小得意,“以后文件下来,就让小玲念一遍录下来,您反复听,就不怕看错了。重要的地方,我还能用速记符号帮您标记下来。”
他拿起铅笔,在本子上快速写下几串由点和横组成的符号:“这是我改良的,简单好记,表示重点或者数字,配合录音听,效率更高!”
徐兰看着儿子这变戏法似的操作,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光自保还不够。二蛋眼神一冷:“贾张氏不是喊冤吗?说咱欺负她?咱得让大家看看,谁才是真正占便宜没够的!”
他找来院里平时跟着他屁股后头玩的两个半大小子“小兵”和“豆芽菜”,低声吩咐了几句,塞给他们几块水果糖。
接下来的两天,小兵和豆芽菜就假装在胡同里踢毽子、抽陀螺,眼睛却时不时瞟着贾家的动静。果然发现秦淮茹偷偷摸摸去了两次鸽子市,而且贾张氏这两天倒垃圾时,那泔水桶里明显多了些不寻常的渣滓——像是细粮的边角料。
第三天下午,街道办王主任被贾张氏闹得没办法,只好召集几个院子的代表,想开个小会调解一下。贾张氏一看这阵势,更来劲了,哭嚎得更凶,仿佛全家明天就要饿死。
就在王主任左右为难的时候,二蛋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
“王主任,各位大爷大妈,”二蛋声音不高,却很清楚,“贾奶奶说我们家故意写错名单,要饿死她家。这事儿,是我妈眼睛不好,笔误了,该认错我们认错。”
贾张氏一听,更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