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压缩……热量……”他嘴里念叨着,把炒面和融化的羊油混合在一起,使劲揉搓,然后塞进一个木模子里,用榔头拼命砸实,做成一块块硬邦邦、油汪汪的“能量砖”。
“这玩意儿……顶饿……油性大……热量高……”他掂量着手里沉甸甸、黑乎乎的砖块,自言自语。
接着是发热问题。他想起化学课上学过的,生石灰遇水能放出大量热!他家里没有生石灰,但厂里锅炉房有啊!用来做干燥剂的!
他立马又跑出去,直奔轧钢厂锅炉房,跟看老师傅软磨硬泡,说是家里潮湿想要点干燥剂,好歹算弄来一小包生石灰粉。他又顺手抓了一把盐——氯化钠能降低反应温度,让发热更持久。
回家找出几块厚实的破布,把生石灰和盐混合物包成几个小包,外面再严严实实地裹上油纸,防止受潮。用时只要扯开油纸,滴上点水,就能瞬间变成一个小暖炉。
“自发热护腰……给大姐贴着肚子……”他比划着,又找来些破棉花旧布条,把这些“暖宝宝”和小块的“能量砖”巧妙地缝进一件破旧但厚实的棉坎肩里。
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步——怎么送过去?
他想起信里说,姐夫他们是沿着一条战备公路去的演习地。那条路,偶尔有运输物资的军车或者地方上的长途卡车队走。
对!卡车!
二蛋立马又出了门,直奔城外的长途汽车货运站。他在停车场和维修点附近转悠,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辆看起来像是往北边去的卡车。
运气不错!还真让他碰上一辆正在紧急检修的解放牌卡车,司机是个满脸油污的中年汉子,正对着一个锈死的轴承骂娘,眼看就要耽误发车时间了。
二蛋凑上去,递过一根卷好的烟叶:“师傅,咋了?遇上麻烦了?”
司机正焦头烂额,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滚蛋!小孩崽子别添乱!这轴承锈死了,拆不下来,抓瞎了!”
二蛋没在意他的态度,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轴承的构造和锈蚀情况。
“师傅,要不……我试试?”二蛋抬起头,“我爹是轧钢厂的钳工,我跟着学过几手。”
司机一愣,看着半大小子,一脸不信:“你?拉倒吧!这玩意儿老师傅都挠头!”
“死马当活马医呗?”二蛋坚持,“让我看看工具。”
司机将信将疑地把工具箱推过来。二蛋翻捡出几样合适的工具,又跟司机要了点珍贵的机油。他没硬撬,而是找了根铁棍,利用杠杆原理别住一个点,又用小锤子轻轻敲击轴承的不同部位,震碎锈迹,再时不时滴上点机油浸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忙活了十几分钟,只听“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动,那锈死的轴承竟然真的被卸了下来!
司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嘿!神了啊!小兄弟!真有你的!”
二蛋抹了把汗,嘿嘿一笑:“问题不大。师傅,您这车……是往北边去的吧?去不去……那个方向?”他报出大姐驻地附近的地名。
司机一边赶紧换新轴承,一边点头:“对!就那条线!妈的,要不是你,老子今天非得误点不可!谢了啊小兄弟!”
二蛋一看机会来了,立马换上苦瓜脸:“师傅,谢不谢的没事儿。就是……就是想求您个事。”他拿出那件缝满了“干货”的棉坎肩,“我姐,就在您要去的那个地方随军,怀孕快生了,那边断粮了,男人也不在……这眼看要活不下去了……就这点东西,求您千万千万,捎给她!地址名字都写里面了!”
司机接过那件沉甸甸、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坎肩,看了看二蛋急切又诚恳的脸,又想想刚才人家帮的大忙,重重叹了口气:“操!这他妈什么世道!行!小兄弟,你放心!只要老子车能开到地儿,肯定给你送到!保证交到你姐手里!”
“谢谢!太谢谢您了师傅!”二蛋差点没给司机鞠躬,赶紧又把身上仅有的几毛钱和半斤粮票塞过去,“路上买碗热水喝……”
司机推辞不要,二蛋死活塞给了他。这不是报酬,这是心意,能让对方更上心。
看着卡车喷着黑烟,晃晃悠悠地驶出货运站,消失在通往北方的公路上,二蛋的心也跟着一起飞走了。他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及时送到,送到了又能顶多大用。
几天后,就在全家都快被焦虑熬干的时候,又一封信捎了回来。信很短,是大姐的字迹,虽然还是虚弱,却透着一股活气儿。
“……东西收到了……司机师傅直接送到了门口……那油砖真顶饿……护腰暖和了一晚上……小外甥在里面踢得欢实,像是替他舅谢谢呢……”
信纸的右下角,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二蛋看着那个笑脸,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门槛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比……这比修轧钢机……费脑子多了……”他喃喃自语,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大姐那头刚传来点让人稍微安心的信儿,家里的弦儿一点没敢松。
日子得往下过,肚子里要食儿,脑子里也不能空了墨水儿。尤其是对小玲和小燕这俩正嗷嗷待哺的学生娃来说,饭吃不饱脑袋发昏,学再上不成,那可真就抓瞎了。
这天傍晚,天擦黑得早,屋里更是暗得快。徐兰摸索着,想把那盏加了“滤镜”的煤油灯点上,被小玲拦下了。
“妈,您别动了,我来。”小玲拿过火柴,熟练地划着,点亮灯芯。昏黄的光线透过那圈黑乎乎的底片,勉强在桌案上圈出一小片能看清字的地儿,但整个屋子依旧陷在一片令人压抑的昏暗里。
小燕摊开作业本——那纸粗糙发黄,都快透亮了,写个字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给戳破了。铅笔头短得都快捏不住了,用的是二蛋给做的木头延长器。
“二哥,灯太暗了,我眼睛酸。”小燕揉着眼睛,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