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泥沼里沉沉浮浮,门外寒风刮过破旧门板的呜咽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咳…咳咳……”
突兀地,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剧烈咳嗽声,从炕上猛然爆发出来!那声音不再是几天前那种沉闷的痛苦,而是撕裂般的、破碎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如同冷水浇头
何雨柱混沌的脑子被这咳嗽声硬生生撕开一道缝隙!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起头,动作牵扯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顾一切地望向土炕的方向!
“娘!”、、嘶哑的惊呼冲破喉咙,带着血腥味。
“娘!娘你怎么了?”何雨柱目眦欲裂!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向炕边爬去。身体的虚弱和剧痛被巨大的恐惧强行压下,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娘!抱住她!让她停下!
他颤抖的手终于触碰到林若心冰冷的手臂,那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试图扶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肩膀,却感觉不到一丝力量,母亲的痛苦像电流般透过指尖传遍他全身。
“嗬……柱子……冷……”林若心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咳嗽淹没。她的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牙齿因为剧烈的寒意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冷!深入骨髓的冷!
何雨柱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猛地回头看向灶台,昨夜那点微弱的火苗早已熄灭,灶膛冰冷如同坟墓。他慌乱地环顾四周,绝望地寻找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目光扫过角落堆着的湿柴,扫过冰冷的压水井……
神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意识!昨夜探查外物时的冰冷锋利感还残留着刺痛,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压下翻涌的恐惧和虚弱,何雨柱闭上眼,不顾识海深处尚未平息的撕裂感,强行催动意念凝聚!胸口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带着抗拒的灼热。剧痛瞬间加剧,鼻腔里温热的液体再次涌出,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份刚刚回归、摇摇欲坠的神识触须,艰难地、小心翼翼地探向母亲的身体!
无形的意念小心翼翼地覆上林若心剧烈起伏的胸口。
嗡——”
何雨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一晃,险些栽倒!
那不仅仅是寒冷!那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死寂!
神识反馈回来的,并非他想象中单纯的冰凉。在母亲那层薄薄衣物和冰冷皮肤之下,他“感知”到了一片混乱而汹涌的“寒意风暴”!那不是水的冰冷,更像是一种粘稠、沉重、带着腐败气息的深灰色气流,正盘踞在母亲的胸腔之内!它们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缠绕着她的肺叶!每一次咳嗽,都是那些深灰色的“毒蛇”在无情地绞紧!他甚至能“看到”母亲肺叶微薄的生机在灰气的侵蚀下苦苦挣扎、一点点黯淡下去!而更深的寒意,如同厚厚的冰层,正从她的四肢百骸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心脏的要害侵蚀!
这……就是病?!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夹杂着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何雨柱!他以为自己体验过饥饿寒冷,以为母亲只是身体太弱。可眼前这神识反馈回来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这哪里是虚弱?分明是身体内部在无声地崩塌、腐烂!是那些他看不见的“敌人”,正在一寸寸吞噬母亲的生命之火!
他的神识在这片混乱的“寒意风暴”中显得如此渺小无力,每一次探查都像赤脚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精神力的疯狂消耗,却根本无法撼动那些肆虐的深灰气流分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脆弱的神识触须正在被那无处不在的“病气”侵蚀,带来一种灵魂层面的刺痛和麻木!
无力!
绝对的无力!
这冰冷残酷的感知,比昨夜强行锁门、净化血水后的反噬更让他绝望千百倍!他能徒手劈开坚硬的柴火,他能用神识锁死沉重的门栓,他甚至能从虚无中凝出水滋养妹妹……可面对母亲体内这片汹涌的“病气之海”,他拼尽灵魂的力量,竟渺小得如同试图撼动大山的蝼蚁!
“噗!”一口腥甜猛地冲破喉头的压制,喷溅在冰冷的泥地上。神识瞬间溃散,视野陷入完全的黑暗,只剩下耳边母亲那撕心裂肺、永无止境的咳嗽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打在他濒临崩溃的灵魂上。
“柱子……柱子在家吗?”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还算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敲门声。
何雨柱趴在冰冷的地上,意识昏沉,鼻腔和嘴角的血迹已经半干。母亲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耗尽了力气,此刻只剩下微弱的、带着水音的喘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着寒气灌入屋内。
是住在胡同口的陈伯。村里唯一认得几味草药、会扎几针的老人,大伙儿都喊他“陈半医”。他背着一个磨得油亮的旧药箱,花白的胡子上挂着冰碴,显然走了不短的路。
“老天爷!”陈伯一眼就看清了屋内的惨状,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几步抢到炕边,粗糙的手指迅速搭上林若心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腕子。
何雨柱挣扎着想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陈伯眉头拧成了疙瘩,指下的脉搏微弱混乱,时有时无,带着一种不祥的滞涩感。他俯下身,凑近林若心的口鼻,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腥甜味的腐败气息让他心头更沉。他又翻开林若心的眼皮看了看,浑浊的眼珠几乎没了神采。
“邪风入肺,寒湿浸骨,郁结太深……伤了根本了……”陈伯放下手,声音沉重得如同压上了石头。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行医者特有的果断,“不能再拖!寒气已经盘踞在肺腑了!得想法子驱寒散邪,再固住那点子阳气!”
他迅速打开药箱,里面东西简陋得可怜:几小包用粗纸捆着的干枯草药,几根磨得发亮的银针,一小瓶气味刺鼻的药油。他拣出一包草药,递给挣扎着爬起来的何雨柱:“生姜三片,野葱头两个,捣烂,混在这‘紫苏’草里,快!熬碗浓汤灌下去!先把她胸腹里的寒气顶一顶!” 又捏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烧酒,快!没烧酒就拿最烈的酒擦针!”
何雨柱像抓住救命稻草,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扑到墙角翻找。家里哪还有酒?只有半坛腌菜的浑浊醋汁。他颤抖着端过去。
陈伯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他将银针在醋里飞快地蘸了蘸,解开林若心的衣襟。干瘪枯瘦的胸膛露出来,皮肤蜡黄,肋骨根根分明。陈伯布满老茧的手稳得出奇,找准几个穴位,银针带着残醋的微酸气息,快如闪电般刺了下去!
何雨柱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几根微微颤动的针尾。时间仿佛凝固。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林若心喉咙里溢出。随着陈伯手指在针尾飞快地捻动、提插,那沉闷可怕的咳嗽声竟真的渐渐弱了下去!虽然呼吸依旧急促微弱,但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恐怖频率,终于停止了!
何雨柱的眼眶瞬间红了。
“快!汤药!”陈伯低喝一声,手上捻针的动作不停。
何雨柱跌跌撞撞扑到灶台边。生姜在哪?野葱头在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陈伯那句“邪风入肺,寒湿浸骨”如同冰冷的凿子,一次次凿刻在他心头。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终于在一个破筐底找到几块干瘪的老姜和一小把冻得发软的野葱头。他用尽全身力气,抄起一块粗糙的石头,对着瓦钵里的姜葱狠狠砸下去!砰砰的声响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汗水混着额角的血渍流进眼睛,刺痛模糊,他却不敢停手。
当那碗散发着辛辣刺鼻气味的、浑浊滚烫的汤药被何雨柱哆哆嗦嗦端到炕边时,陈伯刚刚起了针。林若心虚弱地躺在那儿,胸口起伏微弱,但呼吸声不再带着那种恐怖的呼啸。
“扶起来,慢点,一点点喂!”陈伯指挥着。
何雨柱小心翼翼地托起母亲的头,滚烫的药碗凑到她开裂的唇边。起初,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林若心毫无反应。何雨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绝望再次漫上心头时,林若心的喉咙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了一小口!
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一碗滚烫辛辣的药汤艰难地喂了下去。林若心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血色恢复,但那种濒死般的紫绀和可怕的窒息感,似乎被这碗粗粝的药汤和那几根简陋的银针,短暂地逼退了些许。她重新陷入了昏沉,但呼吸声平稳了许多。
屋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陈伯用一块破布擦着银针,神色疲惫而凝重:“柱子,”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眼神却死死盯着母亲的孩子,“你娘这病根……太深了。寒气入了骨髓,肺脉都毁了半边。今天这口药,这几针,只能吊着她一口气,顶多……让她少遭点罪。”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这是沉疴!穷病!村里的土方子,镇上药铺的洋药丸子,怕是都……难断根啊。”
“沉疴……穷病……”何雨柱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嘶哑得像砂轮打磨铁块。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母亲药渍和血污的、枯瘦的双手。就是这双手,能举起沉重的柴刀,能撬开冻硬的土地挖一点草根,能笨拙地抱起妹妹拍哄……可当无形的病魔钻进娘身体里肆虐时,它们却连抓住一丝病气都做不到!
神识初醒时带来的那点掌控一切的错觉,在母亲体内那片汹涌的“病气之海”面前,被击得粉碎。他能“看见”那可怕的深灰气流缠绕着母亲的肺叶,那又如何?他拼尽灵魂的力量,却连一丝一毫都无法驱散!只能眼睁睁看着娘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而陈伯那几根蘸了醋的银针,那碗辛辣刺鼻的草根汤……它们简陋粗鄙,却实实在在将那滔天的痛苦暂时按了下去!将娘从窒息和痉挛的鬼门关边缘,硬生生拽回来片刻!
“难断根……”何雨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陈伯那双满是褶皱和老茧、却稳如磐石的手。是这双手!这双懂得草药习性、懂得银针刺向何处的手!这双能驱散“寒气”、能沟通“经络”的手!
一个念头,如同在极夜冻土中骤然迸发的火星,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绝望的灰烬!
…………行医的手……!
能真正触碰到病魔、与之交锋的手!
能洞穿那无形“病气”根源、懂得如何调动人体微弱力量去抗争的手!
这……才是真正能救娘的力量!
不是蛮力!不是那捉襟见肘、甚至反噬自身的神识!是医术!
陈伯看着眼前的孩子。何雨柱眼中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炽热光芒!那目光紧紧缠绕在他擦拭银针的手上,滚烫得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老人心头都微微一震。
“陈伯……”何雨柱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铁水里淬炼出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我要学医!”
“我要学会行针!学会认药!学会像您一样,能把这钻进人骨头缝里、心肺里的病气……揪出来!”
破瓦罐里浑浊的水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少年眼中那簇名为“决心”的烈火。那火苗穿透神识初醒时的懵懂迷雾,穿透绝望和剧痛交织的深渊!、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亮了前路的方向——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