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之目光落到席和身上,清冷的眼眸不带半点温度,居高临下看他像是看地上尘埃一样,冷声开口道:“你的易容术毫无破绽,迄今为止你的做戏也十分的好,无论是情绪还是一举一动都十分妥帖,可就是太过恰到好处了,所以给人一种看戏的怪异感。”
席和察觉到他眼中的轻蔑和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仿佛回到被权贵们欺辱如同烂泥的日子。
他眼底涌上羞恼和愤恨,大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听着有种杜鹃啼血的悲凉,许久才停下来讥讽道:“因为我这本来就不是易容术而是换脸,从与易将军见面之前我就已经像是泥人一样被捏成他的模样了。”
“换脸?!”
众人哑然。
“你们没见过到处都是面皮被划破之人血液流尽或者脸上感染腐烂死去的尸体吧,尖刀划破面皮,粘稠的血液溅到脖子上,那种温热黏腻血腥的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我是靠着心中一股气屡次在生死边缘爬回来的人,是从那血腥炼狱中浴火而生的人。”
当年,陈尚书偶然听戏,见台上的戏子将戏文演得惟妙惟悄又听闻戏子有善于口技可以将声音模仿得真假难辨于是一条狸猫换太子的计策在他心中生出,他使人暗中寻戏子又寻了个会换脸的江湖术士给他们换脸。
戏子命贱如烂泥就是莫名消失了也无人在意,像是一颗尘土一样,要想报官就更加不可能了,所以此事做得十分隐秘。
这换脸之事需得划开脸上寸寸皮肤再一点点填上,许多人受不了锥心之痛中途便痛死在床上,有的人脸皮划破后止不止血最后流血而死,也有人熬过了割皮却抵不住脸上伤口感染发热而死.........
小小的院室中堆满了许多凌乱的尸体,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席和是第一个能活着出来的人。
许破俘听了眉头一皱,大骂道:“这种违背人性之事竟然也有!我看要尽快将它找出来捣毁了,将那幕后之人和那江湖术士绑了让他们也尝尝那剥皮之痛才是!”
席和嗤笑一声,眼眸满是讥讽:“你们这些尊贵之人自然不懂我们活在最底层如同烂泥一样苟且偷生之人的痛苦,只需一句话不论是非对错,我们的贱命就会死在乱刀之下。”
戏子和妓女是活在最低端靠皮肉卖笑讨生活的人,在世人眼中是最不耻的存在,像是地上的烂泥,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的人不乏,可为他们出头仗义之人这世间却是少有。
都说戏子无情妓女无义,可这世道又何曾对他们有过恩义?
席和是戏子和妓女偷欢生下来的,从小便受人冷眼,自己的命也都是被一纸卖身契握在别人手中的,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活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什么事端,可是这命运却总是同他开玩笑,让他跳进一个个火坑。
他也曾经希翼有个豪侠英雄像戏文一样挺身而出救他于水火帮他恢复自由身,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围在他身边的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便是看戏之人。
终于他不盼了,他决定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靠着一口气撑过了剥皮之痛,从此世间再无戏子席岚卿。
方济眼眸一沉,心底虽同情他如浮萍的受尽非人苦难的前半生却不赞同他的做法,怒道:“你的痛苦是那些贪官污吏的佞臣造成的,如今你放下同他们的恩怨仇恨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实在是背信弃义之举,胜军好意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将矛头对准我们,勾结北芪害得全军死伤大半实乃不忠不义。”
席和眼中的讥讽更甚,笑声听起来也更诡异扭曲了,习惯了模仿易胜军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的嗓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怪异极了:
“呵......忠义?我从那无间地狱中爬出那一刻已经是恶鬼了,你和一个只知道复仇的恶鬼谈什么忠义。易将军在雪天救下我的一刻,我心中只觉得作呕,若是他能救我为什么不能早些救下我。”
席和在雪地中睁眼看到那威武正直的将军眼中的关怀时,心中只觉得刺眼和嘲讽。
他这种有能力救人的救世主一样人物若是早一步救下他,若是在他在戏班被辱时救下他,或是在他跨进小院前救下他,那他何至于受那么多苦楚和折磨,何至于面皮底下顶着别人的脸。
易胜军一脸真挚却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一个恶鬼,一个蛰伏在暗处满是怨气的嗜血的恶鬼,从被救下那一刻起他就盘算着一步步摧毁他所珍视的东西,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