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均州城内依旧是一片祥和。
崇祯昨日在沧浪亭畔的一番“艳遇”,虽有些许不真实感,但在那琴声与江景的烘托下,倒也成了心中一段颇为风雅的回忆。
心情不错的他,决定去城中最有名的“品茗轩”尝尝本地的香茶。
品茗轩位于闹市,却闹中取静,布置得颇为雅致。
二楼的雅座更是视野开阔,能俯瞰小半个均州城。
崇祯刚落座不久,便听到隔壁桌传来一声清脆的翻书声,紧接着是一个女子低声的诵读:
“臣光曰: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崇祯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这几句,正是《资治通鉴》开篇关于才德之辨的名句。
而这本书,正是韩书宁最爱读的史书。
当初在韩府,两人曾就这段话争论许久,韩书宁那独到的见解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崇祯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隔壁桌坐着一位青衣女子,并未梳时下流行的发髻,而是将长发随意挽起,只插了一根木簪,那份淡雅的气质,竟与韩书宁有五六分相似。
此时,女子正捧着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读得津津有味。
似乎察觉到了崇祯的目光,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看到崇祯,她并未像寻常女子那般羞涩躲避,反而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公子也读司马温公之书?”
崇祯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难道这也是巧合?
“略读一二。”崇祯微笑着回应,“姑娘对此书有何见解?”
女子合上书本,侃侃而谈:“世人多重其史料之详实,小女子却以为,温公之意,更在乎‘鉴’字。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如今圣上初登大宝,励精图治,若是能深研此书,必能……”
又是这一套。
又是把话题往“圣上”身上引。
崇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昨天的白衣女子也是如此,今天的青衣女子又是如此。
难道这均州的女子,个个都是心怀天下的女诸葛?
虽然心中有些异样,但崇祯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甚至还故意抛出几个刁钻的史学观点与她辩驳。
那女子虽然有些吃力,但也都能勉强接住,显然是做过功课的。
一场茶喝完,女子告辞离去,临走前还特意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崇祯看着她的背影,那种“被安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是一颗石子硌在鞋里,虽然不痛,但却让人膈应。
但这还只是开始。
下午,崇祯信步走入一家名为“墨香阁”的书画店。
刚一进门,就看到店内的一张大案前,围了不少人。
“好画!真是好画!”
“这寒梅图,画出了梅花的傲骨啊!”
崇祯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挥毫泼墨。
画纸上,一枝寒梅傲雪凌霜,笔力虽显稚嫩,但这构图、这意境,分明就是在模仿韩书宁曾经送给他的那一幅《雪中寒梅图》!
更让崇祯感到背脊发凉的是,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发饰,甚至连那种清冷的眼神,都在刻意模仿韩书宁!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缘分,那么第三次……
那就是赤裸裸的剧本了!
崇祯不是傻子。
他是玩弄权术的帝王,是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狠人,对阴谋诡计的嗅觉,比任何人都敏锐。
昨日的沧浪亭抚琴,今日的茶楼读史,现在的画店寒梅……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有什么巧合?
分明就是有人把他当成了那种只会沉迷美色的昏君,把他对韩书宁的感情当成了可以利用的弱点,在这均州城里,给他布下了一个充满脂粉气的“桃花阵”!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涌上心头。
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
这不仅是对他智商的侮辱,更是对他感情的亵渎!
韩书宁是他心中的白月光,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这些人,竟然找来一群庸脂俗粉,画虎不成反类犬地来模仿她,企图以此来邀宠献媚?
恶心!
简直恶心至极!
那粉衣女子画完最后一笔,放下画笔,似乎是“才发现”崇祯的存在,脸上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款款走来,盈盈一拜:
“先生,您看这幅寒梅图如何?”
她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期盼,还特意挑了挑眉毛。
崇祯看着那张脸,只觉得无比刺眼。
尤其是那两道眉毛。
韩书宁的眉毛是天然的远山眉,淡而有型,无需过多修饰。
而眼前这个女子,显然原本不是这种眉形,是被人硬生生剃掉,然后用黛粉强行画出来的“远山眉”。
画得极其拙劣,就像是两条黑色的毛毛虫趴在脸上,滑稽而可笑。
“先生?”见崇祯不说话,粉衣女子心中有些发慌,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声音更加娇媚。
崇祯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那双原本温和的眸子,此刻仿佛结了一层冰,眼神凌厉如刀,直刺那女子的心底。
“你这眉毛的画法,是谁教你的?”
崇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粉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脸上的媚笑瞬间僵住。
“啊?这……这……”她支支吾吾,眼神慌乱,下意识地往店铺门外看去。
门外,一个身穿便服、捕头模样的人正探头探脑,见势不妙,缩头就要躲。
这一眼,彻底坐实了崇祯的猜测。
“哼!”
崇祯冷笑一声:“东施效颦,令人作呕。”
说完这八个字,看都没再看那女子一眼,甚至连这间书画店都让他觉得空气污浊,直接拂袖而去。
汪应辰和傅临渊连忙跟上。
傅临渊临走前,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已经吓傻了的粉衣女子,还有门外那个鬼鬼祟祟的男子,眼中杀机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