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南返回京师紫禁城,崇祯只觉一路的舟车劳顿与心神消耗,都在踏入宫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微服吴县雷霆显圣,百年世家轰然倒塌。
这种亲手涤荡奸邪、重整乾坤的快感,远比在朝堂上与臣子们唇枪舌剑要来得真切而酣畅。
崇祯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龙辇并未直接驶向乾清宫,而是转了个方向,径直往后宫而去。
崇祯心中最挂念的,便是身怀六甲的梅昭仪。
梅凝的宫殿早已洒扫一新,宫人们得知圣驾归来,个个敛声屏气,脸上难掩喜色。
崇祯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大步流星地踏入内殿。
只见梅凝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腹部微微隆起,为她清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母性的温润光辉。
见崇祯进来,梅昭仪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快躺好。”
崇祯三两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按回榻上,自己则顺势坐在了榻边,握住她温软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气色。
“看你面色红润,精神尚可,朕便放心了。”
“臣妾一切安好,太医和宫人们都照料得尽心尽力,倒是陛下,在外奔波,定是辛苦了。”
梅凝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眼中满是关切。
“朕不辛苦。”崇祯笑了笑,伸手轻轻抚上她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那份生命的律动,心中的戾气与疲惫仿佛都被这温情所融化。
“朕去了你的家乡平江府,那里的风光确如你所说,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是个好地方。”
“陛下去了平江?”梅凝的眼中亮起了光芒,“那……”
“朕帮你惩治了几个横行乡里的恶霸,如今那里的百姓,日子该会好过许多。”
崇祯没有细说沈家的事,不想让血腥污了她的耳朵,只用最简单的话语,向她描绘了一个安宁的结果。
这比任何赏赐都能让她安心。
果然,梅凝听后,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崇祯觉得此行江南的所有辛苦都值了。
他低头,将脸颊贴近她的腹部,轻声道:“皇儿,你在里面可要乖乖的,莫要折腾你母妃,待你出世,父皇带你去看大宋最美的江南。”
两人温存了许久,崇祯又仔细询问了她的饮食、安寝等诸多细节,直到确认一切妥当,方才起身。
梅凝身子重,不便承恩,崇祯心中再有不舍,也必须顾及龙嗣的安危。
离开梅凝的宫殿,夜色已深。
崇祯并未直接回乾清宫,而是踱步走向了皇后朱琏的坤宁宫。
皇后早已得了消息,备下了清淡的夜宵在殿内等候。
“陛下此行辛苦。”
朱琏亲自为他盛上一碗莲子羹,举止端庄,言语间却透着夫妻间的亲近。
“梅昭仪那边,臣妾日日都有过问,太医也随时待命,陛下尽管放心。”
“皇后有心了,后宫交给你,朕很放心。”
崇祯喝了一口甜汤,温暖传遍全身。
朱莲是一位能干的皇后,稳健地管理后宫,维持秩序和礼仪,这使他能够专注于治理国家的艰巨任务。
他们的关系更多的是伙伴关系和尊重,而不是热烈的爱情,但这种稳定正是崇祯所需要的。
“国事繁重,陛下也要保重龙体。”
朱琏见他眉宇间虽有喜色,难掩一丝深藏的疲惫,柔声劝道。
“朕知道。”崇祯放下碗,看着眼前这位与他共担江山的女人,心中亦有暖意。
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朕今夜去婉仪那。”
朱琏微微颔首,起身恭送,眼中没有半分嫉妒,只有作为皇后的得体。
离开坤宁宫,龙辇在寂静的宫道上穿行,最终停在了婉仪李婉清的宫门前。
李婉清的宫殿不似梅凝那般清雅脱俗,也不似皇后那般富丽堂皇,而是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殿内燃着清淡的檀香,多宝格上摆放的不是珍奇古玩,而是一排排整齐的书卷。
得到内侍省通知,今夜官家要在此夜宿。
李婉清早已沐浴更衣,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住,正临窗而坐,膝上放着一张古琴,似在调音。
见崇祯进来,她起身盈盈一拜,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臣妾恭迎陛下。”
“平身吧。”崇祯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古琴上,“这么晚了,还在抚琴?”
“夜深人静,正好静心,听闻陛下回宫,臣妾便想,若陛下过来,或可为陛下抚上一曲,以解龙体之乏。”
李婉清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山涧清泉。
她没有像旁人一样嘘寒问暖,却用最巧妙的方式,表达了她的体贴。
崇祯笑了,这个女子总是这般聪慧,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慰藉人心。
没有多说,在她身旁坐下。
李婉清会意,素手轻扬,一串流畅的音符便从指尖流淌而出。
琴声悠扬,不似高山流水的激昂,也非阳春白雪的清高,而是一种悠远而宁静的调子,仿佛能抚平人心头所有的褶皱。
一曲终了,崇祯紧绷了一路的心神,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舒了一口气。
李婉清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起身,为他沏上了一壶新茶。
茶香袅袅,与殿内的檀香融为一体。
“婉清。”崇祯忽然睁开眼,看着她娴静的侧影,“你说,为何总有那么多人,为了私利,不惜窃国蛀民,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他没有对梅凝说这些,也没有对皇后说,因为他不想让她们为这些烦心。
但对着李婉清,却很自然地问了出来。
估计是因为李婉清读过许多书,有自己的见解。
李婉清将茶盏递到他手中,轻声道:“臣妾曾于书中读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私欲乃人之本性,难以根除。”
“寻常百姓求利,不过是为三餐一宿,而那些世家大族求利,却是为了家族百代之昌盛,其欲壑自然难填。”
李婉清顿了顿,抬眼看向崇祯,眸光清亮:“正因如此,才更需有陛下这般的雷霆手段,为私欲划定边界,为国法立下威严,世人只知陛下此行江南,行霹雳之举,震慑宵小,却不知,这雷霆背后,是陛下为天下万民撑起一片青天的仁心与辛劳。”
这番话,没有空洞的吹捧,却句句都说到了崇祯的心坎里。
她理解官家的行为,更理解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与疲惫。
这种被人深刻理解的感觉,甚至比战胜敌人本身,更能让崇祯有满足感。
“还是你最懂朕。”
崇祯被说爽了,拉过李婉清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将之揽入怀中。
她的身子纤细而温暖,带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李婉清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声音轻柔。
崇祯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她。
窗外月华如水,殿内琴音绕梁,茶香氤氲。
温柔乡里,琴声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有节奏的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