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营号角长鸣,旌旗缓缓卷起,战马列队护送辎重北移,尘土遮天,好一副退兵景象。
宿州城内,将士们闻令而动,迅速集结。
宋军趁着金军拔营北撤之际,迅速渡河北上。
正如完颜宗翰所料,宋军中计了。
沱河中段,当宋军先锋渡过大半时,北面忽然传来阵阵金鼓齐鸣,掩藏在丘陵后的金兵如潮水般杀回,半渡而击!
金军的战船如离弦之箭,从上游顺流而下,猛烈向宋军的渡船撞击而去。
正当金人如狼似虎而来,宋军二话不说,却是掉头就跑。
原本追击的阵型瞬间溃散,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向南岸撤退,连滚带爬地逃上岸。
见宋军惊慌失措溃逃,金军士气大振,乘船追击,趁势掩杀,势要一举攻占南岸滩头。
宋军也不迎击,上岸后四散奔逃。
金兀术在船头大喜过望,眼中狂热:“哈哈哈,宋狗果然不堪一击!速速登陆,将这些南人全部赶下沱河!”
一声令下,金军战船加速冲向南岸,士兵们纷纷跳船登陆,占据了宋军遗弃的滩头。
他们发现,连岸边的鹿角与拒马桩都被宋军撤下了。
金兀术更加确信宋军的溃败,立刻下令在岸边列阵防御,等待后续人马登陆,尤其是那些重装战马,需要船运过来,才能形成真正的冲击力。
午后时分,金军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在沱河北岸的平原上集结了上万人马。
完颜宗翰在后方眺望,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次诱敌深入的计策,看来成功了。
正准备下令全军南下进发,一举踏平宿州,却忽然发现,宿州北门外的平原之上,宋军的人马已然完成列阵。
殊不知,这是崇祯的将计就计之策,佯作中计,故意引金兵登陆,御营军出营列阵,与之决战于平原,一则挫其锐气,二则正好试试火器营全阵列杀敌之力!
两万御营军,如同两堵厚重的城墙,巍然屹立在平原之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军位置,御营军火器营居中,整齐划分成三列,每列一千人,总计三千火铳兵。
他们前锋半跪、次锋驻立、后锋装填,成三段循环射击之势。
两翼,各五千刀盾兵和长枪兵严阵以待,如同钢铁屏障,掩护侧翼,防备金军绕袭。
阵列前方,鹿角和拒马桩被重新竖起,只留下几条狭窄的通道,作为正面射击的“炮口”,防止敌骑直接冲阵。
完颜宗翰在马上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之前的喜悦荡然无存。
“看来这狗皇帝,有备而来啊!”
完颜宗翰心中惊疑不定,看向对面,发现御营军皆是步兵,手里那些黑呜呜的玩意就是火器?
他自是了解宋军的火器,射程近还不如弓箭,且精度差,装填慢,半天才能发射一次,战场作用不大,只能作为辅助。
如今对面的宋军大规模地使用火器,这宋人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莫非这火器有什么特别之处?
完颜银术可全军覆没的前车之鉴,让完颜宗翰不敢大意。
濠州之战的具体他不清楚,但肯定的是,宋军有独特之处!
宿州城楼上,崇祯披着黑色鹤氅,内里明光宝甲,负手而立,凝视着平原上列阵的御营军。
他身旁,刘光世望着北面严整的宋军阵列,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昨日被贬,今日再见御营军,他才发现自己对这支军队的认知是何等浅薄。
尤其是火器营那黑压压的三千人,令他心头震颤。
御营军火器营火铳兵单膝着地,黑洞洞的枪口平稳地瞄向北面。
二列、三列士卒则低头咬纸捻装药、填弹、捣捅,动作娴熟如一体。
整个方阵寂静如森,唯有火绳缓缓燃着,散发着一股硝石与炭烟的味道,在冷风中弥漫开来。
北面,完颜宗翰终于挥动了那面象征总攻的黑底金龙大纛。
他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三面战鼓齐鸣,沉重的鼓点仿佛要将大地撕裂。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军铁骑如潮奔涌,黑压压一片,马蹄踏地声如战鼓轰鸣,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卷起漫天尘土。
金兀术立在前锋,重甲罩身,提刀催马,声嘶力竭地大喊:“冲过去!踏碎他们的阵!杀光这些宋狗!”
金军分成数道纵队,正面压向宋军中军火器营,两翼的骑兵则意图绕袭宋军阵列的侧翼,却被宋军两翼的刀盾兵和长枪兵组成的钢铁防线迎面拦截。
“放!”
随着中军将令一声暴喝,御营军火器营第一列火铳兵猛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三千火铳几乎同时喷射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烈的硝烟,如同闷雷般的轰鸣声瞬间吞噬了战场的鼓点和喊杀。
铅弹如雨般倾泻而出,带着肉眼难辨的轨迹,直扑两百步外的金军骑兵。
最前排的金军骑兵,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人仰马翻,战马哀鸣着倒地,将上面的骑兵重重摔下。
他们的重甲在铅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大片血花在硝烟中绽放。
“装填!”
第一列火铳兵射击完毕,立刻迅速后撤,第二列火铳兵单膝跪地,将火铳举起。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金军后方的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排的倒下,后面的却无法止住冲势,一时间人马践踏,惨不忍睹。
完颜宗翰看得真切,那些火器,远比他想象的要快,要密集!
他心中一沉,但已骑虎难下。
“步军冲过去!冲过去!用弓箭反击!”
完颜宗翰的吼声被爆炸般的铳声淹没,但他依然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催促着前锋金兵继续冲击。
骑兵太金贵了,只能上步军!
“放!”
火器营又一轮齐射卷走了扑上来的第二波冲锋。
火铳声混杂着鲜血与惨叫,硝烟在阵前弥漫成一堵白墙。
金军的悍勇此刻展露无遗!
在接连两轮齐射、战马与同袍成片倒地的冲击下,他们依然咬牙向前,浪头般涌过铺满尸骸与折断枪杆的河滩,硬生生逼到了弓箭的射程内。
“张弓!射!”
前列的女真步兵早已翻下战马,抬起蒙着生牛皮的硬弓,弓臂似满月般绷紧。伴随着领军的低吼,数百支劲矢如同成群的黑蝗,穿空而至。
嗖嗖嗖!
宋军火器营第一列铳兵刚换好弹药,便有人胸口中箭仰倒,箭簇透背,甲衣瞬间被血染透。
金人的呼啸尚未止歇,火铳的低沉轰鸣已再度掩过箭声。
“轰!轰!”
金人弓箭的呼啸声中,宋军火铳兵再度抬枪齐轰,骤起的硝烟吞没了正面的所有人影。
冲在最前的一排女真弓手胸口被铅弹洞穿的声音清脆而沉闷,鲜血如喷泉般喷在同伴的脸上。
有人当场被打翻在地痛苦翻滚,手中弓弦松弛断落。
短短几十步的空地,被反复冲杀成一条血沟,—前一刻是箭雨打在人甲上发出的“噗噗”声,下一刻便是铅弹砸入血肉、碎骨迸飞的沉闷声。
战场此刻成了冷兵器与新式火器互射的修罗场。
双方无情对射,十分惨烈!
没有掩护,只有怒吼与喘息。
金军依旧一步步踏着战友的尸体逼近,引弓射箭;
宋军铳兵则用一次次整齐的齐射,像屠夫挥刀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这是意志与意志的较量!
谁先退一步,谁就会在下一刻被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