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五名皇城司“提点”被召入宫。
这“提点”是个什么官儿呢?
大概就是提举的副手,多为从五品,权力没那么大,但也是个能沾点光的肥差。
平时就是帮着管管事儿,领导不在了也能代行一部分权力。
说白了,就是皇城司的中层干部,崇祯这次看中的,就是他们这批人。
没一会儿,五名提点鱼贯而入,跪地觐见。
崇祯帝目光如炬,一一审视,问候他们祖宗八代,并适时施以恩典,使得这群素日里只在阴影中行事之人,受宠若惊,惶恐不已。
这五人中,三者体态臃肿,面色红润,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碌碌无为之辈,难当大任。
于是,崇祯的目光就直接略过了这三位“福相”的爷,主要盯上了另外两个人。
这二人,一个名为傅临渊,一个名为顾千帆。
傅临渊这人,看着就不是善茬,身板儿挺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那眼神儿,贼警惕,好像周围的空气里都藏着刺客似的。
从刚才的谈话中,崇祯得知他出身北地傅氏,乃世代将门之后,祖上曾因卷入党争,家道中落。
傅临渊自幼饱读兵书,精于武艺,不甘沉沦,于是加入皇城司,意图借此重振家声。
那个叫顾千帆的提点,气质儒雅,看着挺斯文的,活脱脱一个书生。
但崇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不简单,是个行事内敛,不事张扬,却锋芒暗藏之人。
平时看着不吭不响的,但骨子里那股子狠劲儿,谁也别想小瞧。
在他身上,既有文官之深沉内敛,又具武将之威厉果决。
顾千帆出自江南顾氏,家学渊源,祖传的文化人。
曾考取功名,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偏偏他眼睛毒,把官场那套乌烟瘴气的东西看了个透,心灰意冷,干脆就跑来皇城司了。
他善于洞察人心,精于谋略,尤擅乔装易容,其情报网密布京城,乃皇城司中不可多得之才。
崇祯心里琢磨定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一沉:“傅临渊,今朕命你为宿卫宫禁之主,凡宫城内外,一切安全事宜,皆由你全权负责!朕要这皇宫,固若金汤,不容半点差池!”
傅临渊一听,眼睛里“刷”地一下就亮了,抱拳沉声道:“臣,领旨!”
那声音,跟秤砣砸地上似的,铿锵有力。
“顾千帆!”
崇祯帝又将目光投向顾千帆:“你心思缜密,朕命你负责刺探监察内外,凡百官动向、金人谍报,乃至城中民情,皆需你一一查明,密报于朕!朕要知晓这东京城内,每一寸角落的真实。”
顾千帆拱手,行礼如仪,声音平静无波:“臣,必不负官家所托!”
其余三名提点见状,面面相觑。
本以为这次觐见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竟被授予实际差遣。
不过怎么只安排了他们二人?
感情我们就是来凑个数儿的啊!
不过皇帝的眼神太吓人,这仨胖子也没人敢多嘴,只得俯首称是。
崇祯帝挥退众人。
正当内侍准备侍奉皇帝更衣之时,顾千帆却去而复返,再度跪伏于地,沉声道:“启禀官家,臣有要事密奏,事关国本,恳请官家屏退左右。”
崇祯帝心头一动,目光扫过顾千帆。
这小子脸上看着平静,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紧张。
他知道顾千帆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能让他这么神秘兮兮的,肯定有大料。
于是他大手一挥,把所有内侍都赶走了。
偌大的殿里,就剩下崇祯、顾千帆,还有个没走的傅临渊。
傅临渊这哥们儿也真够沉得住气的,像个雕塑似的杵在那儿,呼吸都放轻了,跟殿里的烛光融为一体了都。
顾千帆一看这架势,知道能说了,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禀官家,此前我军夜袭金营,实乃有人泄密,导致我军惨败,此事,臣已有确凿线索。”
崇祯帝眉峰微蹙,语气森然:“何人?”
顾千帆抬了抬头,眼神从崇祯脸上溜到傅临渊那儿,然后又垂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人……身居高位……臣不敢说。”
“说!到底是谁?!”
崇祯猛地一声怒吼,皇帝特有的气势瞬间爆发,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青城一战,因为内奸泄密,导致大宋数千人马折损,士气为之萎靡。
此等行径无异于卖国,崇祯如何不气?
顾千帆在巨大的压力下,额头上汗珠都冒出来了,他牙一咬,心一横,像是豁出去似的,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官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蹦出了几个字:
“郓王……赵楷!”
“郓王?!”一旁的傅临渊猛然一震,眼神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虽然他努力想绷住,可那一声惊呼,还是把心里头的震惊给卖了个干净。
“老三?!”
崇祯帝的心头亦是一惊。
郓王赵楷,乃宋徽宗第三子,自幼聪慧过人,文采斐然,甚至曾参与科举并考取状元,成为皇家状元,一时传为佳话。
他深得徽宗喜爱,一度权势颇重,甚至担任过提举皇城司等职,更是有过觊觎储位的举动。
在崇祯(当时的赵桓)被立为太子之前,赵楷便是徽宗心目中的一个潜在的继承人选。
崇祯帝目光冷冽,紧盯着顾千帆:“是你猜测,还是有确凿证据?”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千帆深知此言一出,便是身家性命相搏,他不敢有丝毫含糊,立刻禀道:“回官家,臣有实证!
“前段时日,东京城围,内外交绝,然臣皇城司冒死截获城内外往来之密信凡数十封,悉数汇集,其中大半乃城中官员与家人互通之书,或叙思念,或留遗言,字字泣血,句句断肠,观之,令人扼腕。”
“然于此悲苦家书之中,赫然有一封,迥异寻常,此信无明示之收件人,亦无显露之目的,仅秘密送往城外,其诡谲之处,令人侧目,臣与属下,昼夜不寐,耗费数日,方始破译其中暗语。”
顾千帆双拳微握:“其文详细记载我军夜袭之路线、兵力部署,乃至中军大帐之方位,巨细靡遗,甚至连王渊、姚友仲二将军冲锋陷阵之习惯,其惯用之突破,亦赫然在列,此非泄密,此乃引颈受戮,为敌指引刀锋!”
“此数封密信,究其最终之走向,皆直指金营深处,臣复经多方排查,探知此信之执笔者,乃一神秘之‘金先生’,其真实身份,乃唤作李彦,此人尝为郓王门客,继而随王入仕,职掌皇城司文书档案,于我军情之枢机,稔熟于心。”
“虽李彦今已不在郓王府中,然臣暗中窥伺,察其与郓王私下往来,尤甚寻常君臣之谊,故臣斗胆推测,李彦不过郓王赵楷所安插之外子,为其传递密报,掩人耳目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