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邦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动声色地说道:
“唐相公高见,在下佩服,只是,官家彼时年轻气盛,又素来心忧天下,想重振大宋雄风,亦是情有可原。”
“只是他这一番主战,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将兵权牢牢抓在手中罢了。”
张邦昌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指崇祯的“小九九”。
穿越成宋钦宗,面对靖康之耻,崇祯害怕极了,想要逆天改命,唯有先抓兵权,才有机会有所作为,所以他才日夜呆在城头。
原本打算夜袭金营,搞点大新闻,捞点政治资本,一举扭转逆势,赶走金人,再造大宋。
但实力不允许,一波操作下去,此前优势荡然无存,局面再度被动。
“哼,揽兵权?如今士气大弱,将士们皆已成惊弓之鸟,这东京城,怕是难守了。”唐恪不屑地撇了撇嘴。
张邦昌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压低了几分:“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继续暗中与金人议和呢?”
唐恪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张太宰有何高见?”
他知道,张邦昌既然主动提出,定是有了周全的打算。
“方今之计,唯有以退为进,方能保住大宋这百年基业,金人求财,我大宋求安,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张邦昌娓娓道来,一副理性分析,为国为民的嘴脸,实际上却尽是卖国求荣的算盘。
“官家他现在被困城中,亲眼见识了金人的厉害,想必那颗铁石心肠也该软化几分了,只是碍于颜面,不好主动开口,此时,正是我等效力之时。”
唐恪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他知道张邦昌说的是实话,官家再如何意气用事,经历此番惨败,也该认清现实了。
只是他碍于天子尊严,无法低头。
而他们这些“臣子”,便可以代劳。
这不仅仅是议和,更是他们这些主和派“重掌大权”的绝佳机会!
“张太宰高瞻远瞩,老夫佩服。”
唐恪由衷赞道:“只是,谁去与金人接触?这事儿,可得小心谨慎,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因为此前崇祯力行主战,下令满朝不得议和,又有秦桧那条狗盯着大家,所以和金人议和之事,只能偷偷的办。
张邦昌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唐相公放心,在下心中已有人选,王相公素来与金人有旧,又善于钻营,行事颇有几分机敏,此番,不妨让他去试探一番。”
“他那张嘴,既能哄得了金人,又能蒙得了官家,正是合适人选。”
“王时雍……”
唐恪沉吟片刻,抚须一笑:“此人确是‘人才’!甚好,就依张太宰所言,此事,便由你我二人,暗中筹谋。”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茶杯再次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
十日后,东京城内,气氛越发紧张。
街头的百姓们,捧着稀薄如水的粥,面色饥馑,神情麻木。
衣衫褴褛的孩子们,抱着残破的柴火,发出绝望的呜咽,他们的眼睛空洞,仿佛早已忘记了什么是玩耍。
城头的士兵,眼窝深陷,唇裂如滴血,他们紧握兵刃,却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
“陛下,再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垂拱殿内,宰相何栗跪地痛陈,嗓音沙哑。
他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这位新上任的宰相,此刻已是心力交瘁。
“东京已无险可守,城中兵疲粮尽……”
孙傅亦泣不成声,这位掌管大宋军事的知枢密院事,也被眼前这绝境压垮了脊梁。
“请陛下,三思……退往南方,另图后计,方为社稷万全之策啊!”
殿内,百官跪地一片,哭泣声、叹息声此起彼伏,恳请皇帝速速南下。
他们深知,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还不如奋力突围,保全性命,为大宋留存一丝香火。
御座上,崇祯皇帝面色枯槁,双目深陷,一声不吭地听完了所有劝言,听着百官们声泪俱下的哀求,听着他们对“祖宗基业”的担忧,对“社稷存续”的期盼。
末了,他冷冷地抬眼,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朕,不走!”
这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的哭声戛然而止,空气瞬间凝固。
“你们要走,便去吧!朕,死也要死在东京!”
崇祯凛然之声,在死寂的殿内回荡,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殿内百官面面相觑,皆以为官家得了失心疯。
要问这世上什么人最怕死?
不是前线的将士,也不是他们这些大臣,而是皇帝!
历朝历代,皇帝坐拥天下,权力最大,也最为惜命,遇到危险往往第一个跑路。
就说本朝,昔年太宗皇帝(赵光义)在高粱河之战中兵败,大腿中箭,放弃数十万大军第一个跑路,慌乱之下乘坐驴车漂移南逃,堪堪保住一命。
再看太上皇(宋徽宗),去年得知金人南下渡过黄河,二话不说宣布退位禅让,把皇位丢给太子,然后自己带着禁军跑到江南了。
待到金人围城无果,北撤退兵,群臣费尽口舌才将太上皇劝回汴梁。
眼前的官家,乃太上皇亲生,居然不怕死?
老赵家何时出了这么个不怕死的种?
大臣们实在想不明白。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大宋皇帝,也从未想过,这位年轻的官家,竟会选择与城池共存亡。
他们或许可以弃城而逃,但皇帝不走,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担心官家砍人,无人敢再多言。
入夜,东京城愈发深沉,弥漫着死寂的气息。
城内家家户户,灯火稀疏。
一道身影,悄然进入文德殿。
开封府尹王时雍,跪在崇祯面前。
“陛下,金人使者再来,称愿议和,让您考虑一下。”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崇祯闻言,猛地抬起头,一言不发,猛地拔出腰间天子剑,架在王时雍的脑袋上:“还敢提议和?!想好埋在哪儿了?!”
剑锋寒光闪烁,映衬着王时雍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崇祯心底里,早已将王时雍列为内奸的第一嫌疑人。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王时雍频繁地与金人接触,并屡屡进言“议和”,已经让他起了杀心。
“奸臣!你倒是自己跳出来了!说!你是不是早就与金人暗通款曲,泄露城中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