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午休的沈砚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
“沈砚！开门了！” 秦风的大嗓门隔着门板都能震得人耳膜疼，“血蚕案的赏钱发了六百两，今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沈砚拉开门，就见秦风穿着身簇新的锦袍，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四个同样精神抖擞的银甲卫，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秦队这是要干啥？” 沈砚感觉这阵势不像是好事。
秦风拍着钱袋，笑得见牙不见眼，“血蚕案的赏金下来了！够咱们去长安最销魂的地方消费的！”
旁边的银甲卫王虎凑上来，挤眉弄眼道：“沈医官还不知道吧？秦头儿要带咱们去教坊司！那地方的姑娘，啧啧……” 他咂着嘴，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沈砚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天秦风说过要请客的事。
他对这时代的风月场所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机会见识，此刻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期待。
“还愣着干嘛？赶紧换身像样的衣裳！” 秦风推了他一把，“教坊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穿得寒酸了丢咱们斩妖司的脸。”
沈砚赶紧回屋翻找，最后挑了件月白色的襕衫穿上。这还是秦风硬塞给他的，说是读书人就得穿得斯文些。
“不错不错，像个俊俏书生了。” 秦风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长安三大销金窟之一！”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出了斩妖司。
过了正午，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摊贩吆喝着，挑着担子的货郎穿梭其间。
秦风带着众人直奔朱雀大街，那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段，三大销金窟都聚集在那一带。
“看见没？” 秦风指着前方一座气派的酒楼，“那就是太平酒楼，以前是太平公主的产业，现在归皇室管了。里面的酒，最便宜的一壶都要十两银子。”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酒楼的门楣上挂着块金字牌匾，上面 “太平酒楼”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门口站着两个穿红袍的伙计，正殷勤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那家就是太平赌坊。” 秦风又指向另一边，“里面的骰子比金子还金贵，不少达官贵人在里面一掷千金，输得倾家荡产的也不在少数。”
沈砚注意到，赌坊门口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腰间都佩着短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一看就不好惹。
“不过要说最销魂的，还得是前面的教坊司。” 秦风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那地方，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教坊司门口。
沈砚抬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教坊司简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座宫殿都要华丽，朱红的大门上镶嵌着铜钉，门楣上悬挂着块 “教坊司” 的匾额，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门口站着八个穿绿袍的侍女，一个个容貌秀丽，笑容可掬。
“乖乖，这地方可真够气派的。” 沈砚喃喃自语，对着教坊司里面东张西望。
“那是自然。” 秦风得意地说，“这教坊司可是官家开的，里面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是那些街边的野花能比的。”
正说着，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哎哟，这不是秦头儿吗？好些日子没来了，可想死奴家了。”
这妇人正是教坊司的老鸨，人称 “红妈妈”。穿着件水红色的锦袍，头上插满了金钗，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红妈妈客气了。” 秦风笑着拱了拱手，“今儿带弟兄们来热闹热闹，给安排个好点的雅间。”
“放心吧秦头儿，早就给您留着最好的位置呢。” 红妈妈眼尖地瞥见秦风腰间的钱袋，笑容更加灿烂了，“楼上请，楼上请。”
沈砚断定秦风没少来教坊司，以前没看出来秦风这个“老头”竟然是教坊司常客。
沈砚跟着众人往里走，刚进门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角落里摆放着名贵的盆栽。
十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围着几个客人说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
“这边请。” 红妈妈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走廊两旁的房间门口都挂着珠帘，里面隐约传来丝竹声和笑声。
来到一间宽敞的雅间，红妈妈掀开珠帘：“秦头儿，您看这房间还满意？”
沈砚探头一看，只见雅间里摆放着一张圆桌，周围放着几把椅子，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软榻。透过窗户往下看，正好能看到楼下的舞台。
“不错不错。” 秦风满意地点点头，“赶紧叫几个像样的姑娘来。”
“放心吧秦头儿，马上就来。” 红妈妈笑着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砚一眼。
众人刚坐下，就有侍女端着酒菜进来。
沈砚拿起酒杯闻了闻，一股醇厚的果酒香扑鼻而来：“这是葡萄酒？”
“还是沈医官识货。” 秦风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这可是西域特产的，一般地方喝不到。”
王虎拿起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沈医官，等会儿让红妈妈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姑娘，保证让你极乐销魂。”
沈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期待。他偷偷瞥了一眼窗外，只见楼下的舞台上，几个姑娘正在跳舞，舞姿曼妙，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没过多久，红妈妈就领着五个姑娘走了进来。这些姑娘个个容貌秀丽，身材窈窕，穿着统一的粉色纱裙，看得众人眼睛都直了。
“秦头儿，您看这几个还满意？” 红妈妈笑着问。
秦风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说：“这个留给我。” 又指着另外三个，“这三个给弟兄们。” 最后把目光落在剩下的那个姑娘身上，“这个就给沈医官吧。”
沈砚抬头一看，只见这个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有些羞涩。
“小女子婉儿，见过沈公子。” 姑娘羞答答地福了一礼，声音细若蚊吟。
沈砚赶紧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姑娘客气了。”
红妈妈见状，笑着打圆场：“婉儿可是我们这儿的新人，琴弹得可好呢，沈公子可要好好待她。” 说完便带着其他姑娘退了出去。
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秦风搂着那个高挑的姑娘喝起了酒，王虎他们也和各自的姑娘嬉闹起来。只有沈砚和婉儿相对而坐，显得有些尴尬。
“沈公子，要不要小女子给您弹首曲子？” 婉儿轻声问。
“好啊好啊。” 沈砚赶紧点头，正好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婉儿走到房间角落的琴前坐下，纤纤玉指拨动琴弦，一阵悠扬的琴声便流淌出来。沈砚不懂乐理，但也觉得这琴声十分动听，让人心情舒畅。
“弹得真好。” 沈砚由衷地赞叹道。
婉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谢谢沈公子夸奖。”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沈砚探头一看，只见楼下的舞台上，一个穿白衣、薄纱遮面的女子正坐在纱帘后弹琴，周围围满了人。
“那是谁啊？” 沈砚好奇地问。
秦风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那是杨蓉蓉，教坊司花魁之一，多少人为了见她一面挤破头呢。”
沈砚仔细一看，只见那女子虽然隔着层薄纱看不清容貌，但气质优雅，弹起琴来宛如仙女下凡。
“据说这杨蓉蓉不仅琴弹得好，诗也做得不错。” 王虎插嘴道，“今儿好像是她的以文会友日，只要能做出让她满意的诗，就能和她单独相处。”
沈砚心里一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红妈妈急匆匆地跑了上来：“秦头儿，不好了，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来了，非要抢您这雅间。”
秦风脸色一沉：“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抢我的地方？”
正说着，一个穿锦袍的年轻公子就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这公子梳着油亮的发髻，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李嵩。
“秦风，这雅间本公子要了，识相的赶紧给我腾地方。” 李嵩不屑地瞥了秦风一眼。
“李公子这是不讲道理吧？” 秦风冷冷地说，“这雅间是我们先定下的。”
“讲道理？” 李嵩嗤笑一声，“在这教坊司，本公子的话就是道理。” 他的目光落在婉儿身上，眼睛一亮，“这姑娘不错，赏你几两银子，跟本公子走。”
婉儿吓得躲到沈砚身后，沈砚皱了皱眉，站起身挡在她面前：“李公子请自重。”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李嵩不屑地看着沈砚，“赶紧给我滚开，不然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沈砚还想说些什么，秦风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沈砚，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看向李嵩，“李公子，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相见？本公子可不想跟你们这些粗人相见。” 李嵩哼了一声，“给你们三息时间，赶紧滚，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们扔出去。”
秦风的脸色越来越沉，就在他快要发作的时候，红妈妈赶紧上来打圆场：“李公子，秦头儿，都是误会，误会。我再给您找个更好的雅间，保证比这个还宽敞。”
李嵩这才悻悻地哼了一声：“好吧，看在红妈妈的面子上，就饶了你们这一次。” 他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沈砚一眼，“小子，你给我等着。”
等人都走了，雅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秦风灌了口酒，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仗着他爹的势在这里横行霸道。”
王虎也愤愤不平地说：“迟早有一天让他栽个大跟头。”
沈砚心里却在想着刚才李嵩的样子，觉得这人迟早会惹出大祸。他看了看窗外，只见杨蓉蓉还在那里弹琴，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
“别管那些烦心事了。” 秦风拍了拍沈砚的肩膀，“来，喝酒喝酒。”
沈砚端起酒杯，和众人一起喝了起来。
渐渐地，他也放开了，和婉儿聊起天来。婉儿虽然羞涩，但说起话来条理清晰，见识也不凡，沈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教坊司里点起了灯笼，更加热闹了。楼下的舞台上，杨蓉蓉的琴声还在继续，时而悠扬，时而激昂，听得人如痴如醉。
“沈公子，要不要下去看看？” 婉儿轻声问。
沈砚正有此意，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见红妈妈急匆匆地跑了上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不好了，吐蕃的使者来了，点名要见杨蓉蓉姑娘。”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吐蕃使者？他们来教坊司做什么？
他和婉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走，下去看看。” 沈砚拉着婉儿的手，快步向楼下走去。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楼下的大厅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个穿着吐蕃服饰的壮汉正围着红妈妈嚷嚷，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大汉，眼神凶狠，看起来不好惹。
“赶紧把杨蓉蓉叫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络腮胡大汉操着生硬的汉语喊道。
红妈妈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解释：“使者大人，今日杨姑娘以文会友，诸位可以一同参加。”
“什么以文会友？我看是故意不给我们吐蕃面子！” 络腮胡大汉哼了一声，“再敢啰嗦，我就砸了你这教坊司！”
周围的客人吓得纷纷后退，生怕惹祸上身。沈砚皱了皱眉，刚想上前解围，就见秦风带着王虎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秦风冷冷地看着络腮胡大汉。
络腮胡大汉上下打量了秦风一番，不屑地说：“我们是吐蕃的使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的闲事？”
“斩妖司的秦风。” 秦风亮出腰牌，“在长安的地面上，还轮不到你们撒野。”
络腮胡大汉看到腰牌，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嚣张的神情：“斩妖司又怎么样？我们是奉了赞普的命令来的，你敢动我们一根手指头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沈砚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中间：“使者大人息怒，秦头儿也息怒。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络腮胡大汉瞪了沈砚一眼：“你又是谁？”
“在下沈砚，斩妖司医官。” 沈砚拱了拱手，“使者大人远道而来，想必是为了两国友好。若是在这里动了手，传出去怕是会影响两国的关系，得不偿失啊。”
络腮胡大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沈砚的话。
就在这时，舞台上传来一阵琴声，正是杨蓉蓉在弹琴。
络腮胡大汉听到琴声，脸色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就让杨蓉蓉出来给我们弹首曲子，这事就算了了。”
红妈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叫杨姑娘。”
没过多久，杨蓉蓉就抱着琴走了出来。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衣，脸带半透明面纱，走到络腮胡大汉面前，福了一礼：“小女子杨蓉蓉，见过使者大人。”
络腮胡大汉虽然是透过半透明面纱看到杨蓉蓉，也是眼睛都直了，吐蕃可没有这么水灵的女子。
络腮胡大汉脸上露出贪婪的神情：“果然是个美人，弹首曲子来听听。”
杨蓉蓉坐到琴前，拨动琴弦，一阵悠扬的琴声便流淌出来。
这琴声和之前的不同，带着一丝哀怨和忧伤，听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络腮胡大汉却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点头：“好，好，弹得好。”
一曲终了，络腮胡大汉拍了拍手：“不错不错，赏。”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杨蓉蓉。
杨蓉蓉没有去捡，只是淡淡地说：“使者大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小女子弹琴不是为了钱。”
络腮胡大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敢不给我面子？”
“小女子不敢。” 杨蓉蓉摇了摇头，“只是小女子有个规矩，只给懂琴的人弹琴。”
“你说我不懂琴？” 络腮胡大汉怒视着杨蓉蓉，“我看你是找死！”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杨蓉蓉。
沈砚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杨蓉蓉面前：“使者大人请自重。”
络腮胡大汉瞪着沈砚：“又是你？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一拳向沈砚打了过来。
沈砚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同时伸手抓住了络腮胡大汉的手腕。络腮胡大汉只觉得手腕一麻，竟然动弹不得。
“你敢动手？” 络腮胡大汉又惊又怒。
“是你先动手的。” 沈砚冷冷地说，“使者大人若是再敢放肆，休怪我不客气。在大唐……因为争风吃醋把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吐蕃使者！”
“大唐”和“吐蕃使者”这几个字沈砚咬字极重，意在提醒吐蕃使者不要把事情闹大，不然可能升级成两国外交事件。
因为争风吃醋抢女人升级的外交事件说到那都不好听。
络腮胡大汉看着沈砚，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忌惮。
他知道自己不是沈砚的对手，而且听明白了对方的暗示，冷哼一声：“我们走！”
络腮胡大汉甩脱沈砚的手，带着手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坊司。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砚松了口气。刚才要是真打起来，事情就麻烦了。
“多谢沈公子解围。” 杨蓉蓉走到沈砚面前，深深福了一礼，语气诚恳。
“杨姑娘客气了。” 沈砚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沈公子不仅身手不凡，还如此有见识，真是难得。” 杨蓉蓉抬起头，薄纱之上是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就在这时，秦风走了过来：“沈砚，你可真行啊，连吐蕃使者都敢惹。” 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砚无奈地笑了笑，“总不能看着他们在这里胡作非为吧。”
“说得好！” 杨蓉蓉接口道，“沈公子真是个正直的人。” 她看向沈砚，“不知沈公子是否愿意赏光，参加接下来的诗会？”
沈砚愣了愣，没想到杨蓉蓉会主动邀请自己。他看了看秦风，秦风笑着推了他一把：“当然参加，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
杨蓉蓉回到舞台纱帘后准备接下来的诗会。
沈砚则回到二楼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