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余温还裹在工作室的空气里，窗外的鞭炮声渐歇，只剩下零星的烟火碎屑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金。苏砚蹲在樟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捧着母亲的旧锦盒——暗红色的绒布面上，“医者仁心”的绣线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泽，边角的磨损处是她从小摸出来的温度。她指尖捏着那枚素圈银戒，内侧的“砚”字硌得指腹有点痒，是顾晏辰昨晚紧张到忘词时，掉在她脚边的那枚。
“在看什么？”顾晏辰端着杯温好的陈皮茶走过来，杯沿还沾着点水汽。他刚把老人们留下的小红包整理好，每个红包上都写着祝福，张奶奶的红包里还夹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苏医生，顾先生，祝你们早生贵子”，看得他忍不住笑。走到苏砚身边时，他下意识地放缓脚步，左腿还没完全恢复，晨起走路会有点发僵，却不想让她担心。
苏砚抬头，把戒指举到他面前，晨光透过银戒，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你这戒指，选得倒挺合我心意，素圈不张扬，还刻了我的名字。”她顿了顿，故意挑眉调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当年追我时一样，随便在路边买的？”
顾晏辰的耳尖瞬间红了，赶紧摆手解释：“不是随便买的！我特意去城南的老银匠铺订的，让师傅在内侧錾了‘砚’字，还选了跟阿姨锦盒里绒布同色的衬垫，怕戒指凉到你。”他蹲下身，指着锦盒里的细绒布，“你看，这衬垫是我从阿姨当年装罗盘的小口袋里拆下来的，软乎乎的，刚好护着戒指。”
苏砚看着他急着解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她记得当年顾晏辰第一次送她礼物，是枚简单的珍珠耳钉，紧张到把耳钉盒掉在地上，跟昨晚掉戒指的模样如出一辙。时光绕了圈，他还是那个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慌神的人，只是眼里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踏实。
“我知道你用心了。”苏砚把戒指轻轻放进锦盒，特意摆在罗盘曾经的位置旁——那里还留着圈浅淡的包浆印，像是为戒指预留的位置，“我先帮你收在这里，跟妈的东西放在一起，也算让她帮我盯着你。”
顾晏辰的心瞬间落了地。他原本还怕苏砚会直接拒绝，或是把戒指还给他，现在看着戒指躺在母亲的锦盒里，比戴在她手上更让他踏实——这不是敷衍的接受，是带着珍视的期许。他伸手帮苏砚理了理垂在颊边的碎发，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度：“你放心，不管是阿姨盯着，还是你盯着，我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哦？那你说说，怎么不让我失望？”苏砚合上锦盒，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端起顾晏辰递来的陈皮茶。茶温刚好，陈皮的清香裹着暖意滑进喉咙，是她喜欢的浓度——顾晏辰总是记得，她喝陈皮茶要放三片，多一片太苦，少一片太淡。
顾晏辰立刻坐直身子，像个等着被考核的学生，掰着手指认真数：“首先，以后煮饺子绝对不放葱，你不爱吃的我都记着，荠菜馅的要多放香油，白菜猪肉馅的要把肉剁得细点；其次，下个月去西部考察中医站，我提前把路线查好，订靠走廊的房间，方便你半夜起来整理笔记；还有，智能针灸包的升级，我已经跟工厂对接好了，加个儿童专用的穴位提示灯，你说的方言切换功能也在调试了，保证下个月能出样品。”
他说得认真，指尖还在半空比划着针灸包的样子，眼里满是期待。苏砚看着他的侧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突然想起他们刚结婚时，他也是这样，会把她的喜好一条一条记在笔记本上，只是那时候的他，还带着点商人的急躁，不像现在这样，把她的需求揉进了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听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苏砚放下茶杯，故意逗他，“不过我可没那么好哄，上次在松溪村，你说煮饺子不会破，结果一下煮破了五个，还让妞妞笑了你半天。”她顿了顿，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这次要是再煮破，可就不算‘表现好’了。”
顾晏辰的脸有点红，却没反驳，只是挠了挠头笑：“那次是我大意了，这次我特意问了张奶奶，她教我煮饺子要‘三滚三凉’，水开下饺子，第一次滚了加凉水，第二次滚了再加，第三次滚了就捞出来，保证不破。我还在家练了两次，煮给我爸尝了，他说比饭店的还好吃。”
“你爸还说什么了？”苏砚突然想起顾父上次请吃饭时，说“当年反对你们结婚是我错了”，心里软了软。顾晏辰提起父亲，眼里也多了几分暖意：“他说等我们去西部考察，要是需要资金或者资源，他帮我们对接当地的外贸商会，还说想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也想为基层中医做点事’。”
苏砚点点头，心里满是踏实。顾父的转变，顾母跟着做公益的认真，还有林薇薇发来的工作反馈——昨天林薇薇还发短信说，她在社区帮老人测血压，得到了街道的表扬，这些都像暖流，慢慢填满了她心里曾经的缺口。她伸手打开樟木箱，拿出母亲的旧笔记，翻到夹着西部义诊地图的那一页：“你看，妈当年在西部标注了三个需要中医站的村子，我们这次去，先从离县城最近的柳溪村开始考察，那里的村长去年还跟我们联系过，说村里的孩子腿软的多，缺医生。”
顾晏辰凑过去，手指轻轻拂过笔记上母亲的字迹，遒劲的笔画里藏着当年的坚持：“好，我们就从柳溪村开始。我已经跟赵警官联系过了，他说西部那边之前查过康泰的问题路由器，现在没什么遗留问题，我们可以放心去。”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还把你可能需要带的东西列了清单，针灸针要带0.25mm和0.30mm的，中药粉要分成人和儿童的，还有你妈留下的那个便携式穴位图，我已经复印了几十份，准备送给当地的乡村医生。”
苏砚接过小本子，上面的字迹工整，每一项后面都打了个小方框，已经勾了大半——“陈皮茶（3罐）”“防蚊膏（带薄荷味）”“保暖外套（浅灰色，苏砚喜欢的款式）”，连她没说出口的习惯都记在了上面。她抬头看向顾晏辰，他正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像在等她的评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倒是越来越细心了，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顾晏辰的耳朵瞬间红透，却没躲开她的手，反而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当然，我可是要‘表现好’的人，要是连你的习惯都记不住，怎么让你放心跟我复婚？”他说着，伸手握住苏砚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砚砚，我知道以前我犯了很多错，让你受了委屈，我不敢求你马上原谅我，但我会一点一点改，一点一点做，直到你觉得，可以重新信任我为止。”
苏砚的指尖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看着顾晏辰眼底的认真，想起昨晚他紧张到掉戒指的模样，想起他为了练煮饺子熬到半夜，想起他把母亲的锦盒衬垫拆下来护着戒指，这些细碎的小事，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更让她动容。
“行了，别光说不做。”苏砚抽回手，却把小本子放进自己的口袋，“西部考察的事，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路线要跟我一起核对，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把高速出口记错了。”她顿了顿，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还有，今天中午的饺子，就交给你了，要是再煮破，可就别怪我扣你的‘表现分’。”
顾晏辰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这次绝对一个都不破！我现在就去准备馅料，荠菜馅的多放香油，不放葱，保证合你口味！”他说着，转身就往厨房走，左腿的动作还带着点僵硬，却走得格外轻快，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蹲回樟木箱前，打开锦盒，看着那枚素圈银戒躺在母亲的绒布衬垫上，内侧的“砚”字在晨光里闪着浅淡的光。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戒指，心里悄悄想着：或许，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再看看他的表现，那些曾经的遗憾，真的能慢慢弥补回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顾母打来的。苏砚接起电话，就听见顾母温和的声音：“苏医生，新年快乐。我跟你叔叔说好了，下个月你们去西部考察，我们也一起去，帮你们搭把手，给老人们测测血压，发点药品。”苏砚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好啊，谢谢您，阿姨。”
挂了电话，苏砚看着窗外的晨光——天已经亮透了，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樟木箱上，把母亲的锦盒和里面的戒指都染成了暖黄色。顾晏辰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传来，切菜声、水流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细碎的生活小调，安稳又踏实。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顾晏辰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剁着荠菜馅，案板上放着瓶香油，旁边的小碗里盛着切碎的陈皮——都是按她的喜好准备的。他抬头看到苏砚，笑着举起手里的菜刀：“你放心，这次绝对不放葱，馅料已经尝过了，咸淡刚好。”
苏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幸福或许就是这样——有爱人的陪伴，有家人的理解，有母亲的心愿可以追寻，还有无数个可以期待的“以后”。她笑着说：“我相信你，不过要是煮破了，中午的碗就归你洗。”
顾晏辰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没问题！别说洗碗，就是擦桌子、拖地，我都包了！”他说着，又低头剁起了馅料，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晨光里，两人的身影映在厨房的玻璃窗上，像一幅温暖的画。苏砚知道，这枚暂时收在锦盒里的戒指，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个饺子要一起煮，很多个中医站要一起建，很多个除夕要一起守，而她愿意，带着母亲的期许，带着对顾晏辰的期待，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