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解决?你能拿出多少?你一个月才七八百工资,留着以后娶媳妇吧!”,林镇东听到林鑫的话,心里欣慰的同时,也否定了林鑫的提议。
老二是长大了!
懂得为家里分担了!
就凭这份担当,不愧是林镇东的种!
“爸,别的不说,十万八万我还是能拿出来的。还……”
林鑫直接说道。
“等等!老二!”
“你刚才说……多少?”,林镇东的眼睛,鹰隼般钉在林鑫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分量砸过去。
“十万块?!”
林鑫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甚至带上一点轻松。说道:
“爸,我是打算给妹妹预留足够的学费和生活费,再建房子,所以凑够了十万。”
“凑够了十万?”林镇东忽然发出一声短促又古怪的笑,像夜枭的啼叫,在这破败的土坯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呵呵呵……好,好一个凑够了十万!”
他猛地撑着桌子边沿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那双看惯泥土旱涝、浑浊却锐利依旧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鑫,里面的光芒复杂得像一团搅和着柴草、泥巴、血丝和冰棱的混合物——是不敢置信,是翻江倒海的怒火,更深处,是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惊惧和痛心!
“林鑫!你!跟我来!去厅里说!”
林镇东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屋顶的陈年积灰簌簌往下飘落。
“爸?”,林鑫愣住了,眉头紧紧蹙起,“怎么了这是?”
“让你来就来!”林镇东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咆哮,他根本不给儿子解释的机会,猛地转身,背影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硬弓,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带着一股骇人的煞气,大步流星地穿过阴暗的过道,走进了旁边供奉着祖先牌位、更显阴暗肃穆的堂屋(客厅)。
叶韵被丈夫这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决绝吓住了,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林芳更是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揪住了母亲的衣角。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不安和茫然。
刚刚还在为女儿学费解决而欣喜,怎么转眼间天就变了?两人不敢犹豫,慌忙也跟了过去。
堂屋比吃饭那间更显破败潮湿。几件用了几十年的老旧家具漆面剥落,角落里积着扫不尽的浮尘。
这里的光线更加黯淡,只有一盏同样昏黄的白炽灯灯泡,透过厚厚一层灰垢,勉强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光线最明亮处,是正对着门的神龛。神龛上的红漆早已褪尽,露出朽烂的木头底色。
上方端正挂着的,是一张用木框装裱起来的黑白老人遗像。相框上斜斜系着一小截早已褪色的红布条。照片里是一位满头银丝、面容极为清癯端正的老太太。
这是林鑫那位生前最疼他、去世多年的太奶奶。
太奶奶最疼我们这是曾孙子,特别是林鑫。
小时候自己调皮捣蛋,惹得太奶奶生气的时候,每次太奶奶都不舍得打自己。实在生气,就拿起一根稻草梗当鞭子,狠狠打在身上。
“看你不听话!看你还敢不敢!”
小林鑫还经常会说:“太奶奶,一点都不痛!”,然后就调皮地跑开了!
这一幕惹得村里邻居,纷纷大笑不已。
后来小学三年级,太奶奶病逝,让林鑫伤心了很久很久。
现在每每想来,太奶奶那仁慈的音容笑貌,顿时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林镇东径直走到神龛前,在太奶奶那双历经岁月风霜却依旧透着温和与严厉的视线注视下,猛地停住脚步。
他霍然转身,背对着神龛,对着站在堂屋门口、仍是一头雾水的林鑫,抬手——那根粗糙、布满厚茧、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相框里太奶奶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老二!”
林镇东的吼声在狭小的堂屋里轰然炸响,回音嗡嗡作响,震得人心头发颤,也震得那张遗像仿佛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跪下!!!”
一声断喝,如同炸雷!
噗通!
林鑫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这暴风骤雨般的质问指向何处,膝盖却已不受控制地一软,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面上。
不是为了父亲这声充满威压的命令,而是因为顺着父亲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他望向了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曾经抱着他的头给他讲古说今、最最亲厚的太奶奶的遗容。
相框玻璃反射着昏黄的光,映出他自己此刻那带着震惊、不解和委屈的脸。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莫名的震慑和敬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爸!”
林鑫虽然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但是自己前世让他太失望了,想弥补都没机会。
所以很顺从。
虽然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不能忘本,跪祖宗,跪父母,乃是天经地义!
叶韵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就要扶儿子:“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好端端的,让老二跪……”
“你给我闭嘴!”,林镇东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瞪向妻子,那目光凶狠得像要吃人,硬生生把叶韵后面的话逼了回去。
叶韵僵在原地,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林镇东再不看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死死锁住跪在冰冷地上的儿子,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鑫的灵魂上:
“林鑫!你给老子听好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着你太奶奶!看着她老人家!”
“你是她从小看大,最疼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她老人家生前一辈子清清白白,硬得像块石头,穷得穿补丁衣喝稀粥,也从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的不义之财!
她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头顶青天脚踩厚土,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是宁可饿死穷死,也绝不拿不该拿的钱,绝不做让人戳脊梁骨的腌臜事!”
林镇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被巨大的痛苦撕扯着,那双因愤怒而圆睁的眼睛里,竟也泛起了一层模糊的、男人极致的痛心:
“你现在!就当着太奶奶的面!摸着你的良心!对着你林家的祖宗牌位!”
他猛地一指那神龛上昏暗一片的牌位,嘶吼着质问:
“告诉老子!告诉太奶奶!告诉列祖列宗!”
“你刚才说的那十万块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不是——你当了几天官老爷!管了事!就忘了本!黑了心!
伸了手,去盘剥敲诈!去贪赃枉法了?鱼肉乡里,祸害百姓了?”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千斤巨石,狠狠砸在林鑫的胸口,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极度失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那字字泣血、诛心蚀骨的质问,巨大的委屈和瞬间涌上的激愤几乎要让他失去理智!
“爸!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