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不死火山那躁动不安的炽热尚未从感知中完全剥离,殷星已踏足于洪荒最为古老、也最为沉凝的土地。
这里并非特定的名山大川,而是洪荒大陆无可争议的中心,是万千地脉祖根汇聚之地。看似寻常的土地,褐黄沉寂,草木稀疏,却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承载万物的意蕴。脚踏其上,一股远比北冥归墟更深沉、比不死火山更内敛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无声包裹而来。空气粘稠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庞大的阻力。空间结构稳固到极致,连飞行都变得艰难,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排斥着任何试图脱离大地的存在。
殷星悬停在离地三尺之处,并非不能落地,而是本能地感到,一旦双足完全触及这片中央区域的核心地面,某种规则便会将他与这片大地彻底绑定。混元道果的光辉在他周身流转,却不像在前几处险地那样能轻易撑开领域,只能勉强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被压缩、明灭不定的光膜,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同化与重压。
终结化身站在他身后,身形比在不死火山时更加凝实,但动作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终结意蕴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万物终结,而大地永存,这里的法则天生排斥着他的本质。
目标,就在脚下。在那不知多深的地核深处,洪荒大地最精纯的本源——【先天戊土之源】。
没有取巧的可能。殷星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都因空间的凝滞而显得沉闷。他周身法力鼓荡,整个人化作一道凝实的流光,不是向前,而是向下,朝着坚实无比的大地一头撞去!
“嗡——”
在他接触地面的刹那,原本寻常的土地骤然爆发出厚重的黄光。一股远超想象的重力场瞬间成型,作用在他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之上!这并非简单的向下拉扯,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碾压,仿佛要将他这颗“钉子”彻底捶打进铁板之中。
力之法则在血脉中咆哮,强行抵消着大部分压力。他破开土层,如同利刃切开油脂,但速度远比在任何地方都要缓慢。越往下,土石的颜色越发深邃,从褐色变为深黄,再变为近乎玄黑。周围的物质密度疯狂提升,寻常神金在此地也会被轻易压成薄片。更可怕的是那股同化之力,它不攻击,只是渗透,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一个意念:停下吧,融入吧,成为这厚重根基的一部分,永恒而安宁。
殷星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法力消耗急剧加快。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土中穿行,而是在推动着整个洪荒世界在前行。神识在这里被压缩到极限,只能模糊感应到下方那团浩瀚、温暖却又无比沉重的本源。
突然,前方致密到极点的玄黑色岩层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没有咆哮,没有光芒,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中缓缓站起。
它完全由最精纯的戊土精华构成,通体呈现暗金色,形态近似人形,却高达百丈,线条粗犷古朴,仿佛由山脉直接雕琢而成。它的面容模糊,只有两个凹陷的孔洞,其中燃烧着两团沉稳的土黄色火焰。它没有兵器,那双由不知名坚硬物质构成的手掌,便是最可怕的武器。
厚土傀儡。
戊土之源自动凝聚的守护者。它站在那里,便与周围无尽大地连成一体,气息磅礴无边,赫然达到了准圣层级!而且在这大地核心,它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
厚土傀儡抬起一只手掌,对着殷星,遥遥一按。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但殷星周身的空间猛地向内坍缩!那不是空间的破碎,而是重力的极致扭曲,要将他就地压缩成一个原点。力之法则自主反应,在他体外形成一圈扭曲的力场,与那恐怖的重压悍然对撞。
无声的轰鸣在精神层面炸响。殷星下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止住,甚至被这股巨力推得向上倒退数丈,周身气血翻涌。
厚土傀儡迈开步伐,它动作看似缓慢,却瞬间跨越彼此距离,另一只手掌如同崩塌的山岳,带着碾碎星辰的力量,朝着殷星当头拍下。掌风过处,连稳固到极点的地心岩层都泛起波纹般的涟漪。
避无可避!
殷星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右拳紧握,体内力之法则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凝聚。他的整条右臂肌肉虬结,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微的、如同大道纹理般的裂纹,散发出破灭一切阻碍的意蕴。
“破!”
他低喝一声,拳头悍然向上轰出,迎向那遮天蔽日的土黄巨掌。
拳掌交击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股沉闷到极致的、仿佛两颗星辰对撞的巨响从接触点爆发开来。以两人为中心,周围数百丈的玄黑色岩层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形成一个巨大的球形空洞。
厚土傀儡的手掌被这一拳打得向上扬起,掌心处出现细密的裂纹,但又迅速被涌来的戊土精华修复。它身躯晃了晃,脚下如同生根,与大地相连,将反震之力尽数导入无尽地脉。
殷星则如同流星般向下坠落了数十丈,才勉强稳住身形,右臂一阵酸麻,喉头涌上一丝腥甜。纯粹的力量对拼,他竟落了下风!在这大地核心,与厚土傀儡角力,如同与整个洪荒世界为敌。
厚土傀儡再次抬手,这一次,它双手虚抱,一个极度凝聚的、内部重力场混乱到极点的暗黄色光球在它胸前成型。光球周围,空间扭曲,光线湮灭。
不能再这样硬拼下去。殷星心念电转,感受着脚下大地那磅礴无边的脉动,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承载…根基…这戊土之源,不仅是力量的象征,更是洪荒存在的基石。
他放弃了继续强攻,左手一翻,一方古朴厚重、散发着皇道威严与大地气息的大印凭空出现——人皇印!
此印虽主要承载人道气运,但人皇统御大地,印玺本身亦蕴含一部分大地权柄。殷星将自身混元法力与人皇龙气疯狂注入人皇印中,不再试图攻击厚土傀儡,而是将印玺的力量,混合着他对力之法则中“定”与“承”的理解,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向着下方那团浩瀚的戊土本源覆盖而去。
“朕为人皇,掌人道,亦需承地德!今日并非掠夺,而是请尔相助,共稳乾坤,再立轮回!”
他的神念如同洪钟大吕,在这极深的地底回荡。人皇印的光芒与下方戊土之源的本体产生了细微的共鸣。
那厚土傀儡凝聚暗黄光球的动作微微一滞。它本是无智的法则造物,一切行为皆源于守护本源的指令。此刻,它感应到殷星身上那得到部分大地认可的气息(源自人皇印及其平息火山等行为积累的隐性认可),以及那股并非纯粹毁灭,而是带着“承载”与“稳固”意蕴的力之法则。
守护,并非只有驱逐一途。
厚土傀儡胸前的光球缓缓消散。它那燃烧着土黄火焰的眼窝“看”向殷星,庞大的身躯微微下沉,做出了一个类似扎稳根基的姿态。它不再凝聚杀招,而是引动整个大地核心的重力,化作无形的泥沼,层层叠叠压在殷星身上。
它换了一种方式——考验。考验这位“人皇”,是否有资格,有能力,承载这份洪荒之基!
殷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长笑一声,散去所有攻击姿态,将力之法则运转到极致,却不是用于破坏,而是用于“支撑”!他挺直脊梁,双肩仿佛扛起了青天,双脚虚踏,扎根于虚空,硬生生顶住了那不断倍增、足以压垮星辰的重力场!
他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肌肤表面渗出血珠,又被法力瞬间蒸发。混元道果的光辉被压缩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他体内的法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支撑着这不屈的抗争。
这不是技巧的比拼,而是意志与耐力的较量。是看看他这颗“钉子”,能否在这洪荒之基上,钉出自己的位置!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意义。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殷星的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脊梁未曾弯曲半分。他周身力场与那大地重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终于,那厚土傀儡缓缓收回了重力场。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最精纯的戊土精气,如同百川归海,流向下方那团本源。在它完全消散前,对着殷星,微微颔首。
压力骤消。
殷星缓缓落下,踏在了这片地核空间唯一坚实的地面上。在他面前,悬浮着一块晶石。
它不过拳头大小,通体呈温润的明黄色,没有任何耀眼的光芒,形态也朴实无华,就像一块最普通的黄玉原石。但殷星伸手去取时,手臂猛地一沉!这块小小的晶石,其重量竟堪比一颗完整的星辰!
他运转力之法则,五指间道纹流转,才稳稳将其托在掌心。
【先天戊土之源】。
触手温润,神念沉入,感受到的是无边的厚重、稳固与承载之意。它是一切生机的根基,是万物归葬的归宿。
五行之源,至此尽数入手。
殷星收起这块重若星辰的晶石,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地层,看到了那交织着毁灭与创生、沉寂与流动、厚重与轻盈的五行法则。接下来,便是将它们融为一体,叩响地道复苏之门。
他转身,向上方飞去。身后,那片地核空间缓缓闭合,恢复成最沉凝的玄黑岩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