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好因社死而石化的关某后，林小满和苏悦母女二人并肩走在回海棠小区的路上。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苏悦身姿挺拔，只比林小满高出一点点，一米六五出头。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精致的五官在柔和的光线下几乎看不出时光的痕迹。
栗色的长发随意挽起，气质温婉而知性，走在正值青春的少女林小满身边，不像母女，倒真像是一对容貌姣好的姐妹。
“小满……”苏悦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我们家的那个……‘漏洞’，解决了。以后不用担心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
“真的吗？！”
林小满猛地停下脚步，惊喜地看着母亲。
“太好了！妈妈！”
然而，喜悦过后，一丝疑虑悄然爬上心头。
那个巨大的债务窟窿，纠缠了她们家那么多年，妈妈一个人扛得那么辛苦，怎么突然之间……就解决了？
“妈妈，”林小满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各种社会新闻里铤而走险的画面。
苏悦先是一愣，随即被女儿这充满“想象力”的担忧逗笑了，她伸手轻轻捏了下林小满的脸颊：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想什么呢？违法？怎么可能！”“我只是……和一个非常靠谱的‘同行’，合作做了一些项目，赚了点钱。你也知道的，债务这东西，看着吓人，但只要有大笔资金注入，还清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子元”和“虚拟主播”这两个关键信息点。
在女儿面前，她终究无法坦然说出那些在她看来多少有些“离经叛道”的真相。
林小满看着母亲坦然的笑容，心里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那就好！妈妈真厉害！”
两人正走着，林小满忽然一拍脑门。
“对了妈妈，差点忘了大事！”
林小满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盒，献宝似的递到苏悦面前。
“生日快乐呀，妈妈！”
苏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谢谢你，小满！”
她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
里面躺着一个设计精巧的蝴蝶发卡，造型活泼灵动，看起来更适合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孩。
苏悦没有半分犹豫，立刻将发卡从盒子里取出来，对着旁边店铺的玻璃橱窗，仔细地别在了自己松散的发髻旁。
她对着玻璃里的倒影左右照了照，然后转过身，眉眼弯弯地对林小满说：
“真好看！谢谢你啊小满，我感觉带上它，自己都变年轻了好几岁呢！”
“哪里的话！妈妈你看起来本来就很年轻！超级年轻！别人都说咱俩像姐妹呢！”
苏悦笑着点了点林小满的鼻头。
“傻丫头，你妈妈我啊，已经四十岁了！老了！”
“四十岁怎么了？”林小满嘟起嘴，“四十岁正当年！而且您看起来一点不老！真的！”
她顿了顿，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点狡黠和期待。
“对了妈妈……你有没有……嗯……就是……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你觉得……嗯……特别的人呀？”
苏悦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个身影，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带着深邃专注的眼神，瞬间毫无防备地闯入她的脑海。
但她迅速稳住了心神和表情。
“乱说什么呢？你妈妈我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债务解决了，你也长大了，妈妈自己带着你，过得挺好的，真的。”
她试图将话题引向安全和日常的轨道。
然而，林小满却不依不饶。
“妈妈！就是因为你都过了大半辈子了，才更要为自己活一次啊！再不抓住机会，可就真的晚了！”
她握着小拳头，像个小小的斗士。
“所以，如果有喜欢的人，别犹豫，赶快拿下他！我绝对全力支持你！不过……”
她话锋一转，扮了个鬼脸。
“妈妈你可要擦亮眼睛，吃点‘好的’，别找夏杰那种老狐狸！”
“说什么呢你！”
苏悦被女儿这番“豪言壮语”弄得哭笑不得。
她佯装生气地轻轻嗔怪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母女俩相视一笑，之前那点微妙的气氛被温馨的玩笑冲散。
两人继续挽着手，带着轻松的笑语，走进了海棠小区单元门。
——
夜深人静。
林小满已经回房睡下。
苏悦独自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屏幕上一条醒目的通知吸引了她的目光。
《关于本年度高级职称（副高、正高）申报评审工作的通知》。
鼠标无意识地点击进去。
通知内容很长，详细列出了各项申报条件、业绩要求、时间节点。
苏悦的目光快速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基本条件”一栏的第一行：
“申报副教授（副研究员）职务，应具有博士学位……”
她靠在椅背上，摘下金丝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博士学位”四个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她职业生涯的前路上，已经很多年了。
当初，她以一个普通本科生的身份，能进入G大这样的高校当讲师，很大程度上是仰仗了老学长郑海的力荐和当时学院人才相对紧缺的“后门”。
这些年，她兢兢业业，教学评价优秀，也带学生做项目，甚至在曹忠事件后顶着压力维护学术尊严。
但在职称评定的硬杠杠面前，这些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今年四十岁了。
高校教师，职业发展的黄金期极其短暂。
她听说过那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如果到了五十岁还没能评上教授，那么基本就意味着职业生涯的上升通道彻底关闭。
她只有十年了。
十年，听起来不短。
但对于一个连硕士学位都没有、需要从零开始攻读博士学位的人来说，十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需要一边承担着繁重的教学任务、照顾家庭，一边去和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竞争，去完成高强度的博士学业和科研要求……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年，沉重的债务像枷锁一样牢牢锁住了她。
她所有的精力、时间，都用来拆东墙补西墙。
应付银行的催款单，确保小满的生活和学习不受影响，帮邓老师带学生，处理家里的一地鸡毛……
所有的时间都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她最爱的的科研，那个曾经让她废寝忘食、心潮澎湃的物理世界，似乎已经离开她很久很久了。
上一次纯粹为了探索未知而沉浸在实验室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甚至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债务终于还清了，小满也长大了，懂事了，甚至开始操心她的“幸福”了。
这本该是轻装上阵、重新追寻梦想的时刻。
可是……
四十岁了。
身体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充满活力，精力也大不如前。
重新拾起书本，去和年轻人比拼记忆力、体力和时间？
去面对可能存在的异样眼光和竞争压力？
勇气？或许还有一点残余。
但希望呢？
她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释然的笑意。
她伸手，关掉了那份职称通知的页面。
四十岁了。
那个在学术殿堂里留下自己名字的科研之梦……或许，真的该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