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麻袋套上头顶,徐源只觉得天旋地转,被人扛在肩上快步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麻袋被掀开,他摔在冰冷的石地上,抬头望去,眼前是间不见天日的石室,只有墙上一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映出对面一道模糊的人影。
“徐源,别来无恙?”那人声音沙哑,听不出年纪,手里把玩着一件金属物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说说吧,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外面那么多人找你?”
徐源吓得浑身发抖,忙摇头:“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个小举人,不懂你们的事,求你们放了我吧!”
“放了你?”那人轻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你闹出来的事,是说放就能放的?鸣春楼满门都没了,你倒想全身而退?”他往前走了两步,油灯的光落在他腰间,隐约能看见一块陌生的令牌,“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受的!”
徐源被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我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清楚啊!”
那人见他不肯松口,对旁边的黑影使了个眼色:“看来,得让徐举人尝尝苦头,才肯说实话。”黑影立刻上前按住徐源的胳膊,那人举起手里的鞭子,油灯的光映得鞭梢泛着冷光:“徐举人,想清楚了,是说实话,还是受皮肉之苦——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里的油灯芯子“噼啪”爆了个火星,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把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又可怖。徐源趴在冰冷的石地上,后背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黏在溃烂的皮肉上,每动一下都像被撕扯般疼。方才还凶狠逼问的黑衣人,此刻正站在他身侧,手里的鞭子垂在地上,鞭梢的血珠滴落在青砖缝里,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说不说?”黑衣人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不耐烦,脚边的铁链被他踢得“哗啦”响,“再不说,这鞭子可就不是落在背上这么简单了。”
徐源的牙齿打着颤,冷汗混着眼泪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原本还想撑着,他知道这事一旦说出来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可后背的剧痛、石室的阴冷,还有对刑罚的恐惧,像无数只手死死攥着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他知道,再撑下去,自己迟早要被折磨死在这里。
“我说……我说!”徐源终于崩溃,声音抖得像筛子,“是……是大阿哥府的何公公!就是那个总管太监何舟!他让我写了封信给一个戏子而已,我就做了这件事!内容也是他让我写的,跟我没关系啊!”
黑衣人往前凑了凑,语气冷了几分:“何舟找你做什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敢漏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是他……是他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写一封信!”徐源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回忆着那天的场景,“他让我给柳如烟写信,说我在京城得罪了权贵,被关在大牢里,三日后就要问斩,让柳如烟赶紧来救我……还说要是我不写,或者敢跟别人说,就立刻杀了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封信会害死这么多人啊!”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最后几乎是哭喊出来:“我就是个小举人,想求个一官半职,我没招惹谁!是他们逼我的!鸣春楼的事跟我没关系!柳如烟的死也跟我没关系!”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没再追问,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转身往石室角落站了站,姿态莫名变得恭敬起来。徐源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后背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可心里却隐隐松了口气——至少说了实话,或许能少受点罪。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由远及近。油灯的光晃了晃,石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徐源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一片刺眼的光晕——阳光从门外的缝隙漏进来,裹着那人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看出对方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袍,身形挺拔,站在石室中央,像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
黑衣人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人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徐源,目光冷得像冰,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心里的所有念头。徐源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原本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他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臂弯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石室里只剩下徐源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油灯芯子偶尔的“噼啪”声。徐源趴在地上,后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可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寂静比刚才的鞭子更让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光线渐渐弱了些,大概是日头偏西,挡住了门口的光。徐源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室内的亮度,他忍不住悄悄抬了抬眼,想看看来人的模样。
可这一眼,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后背的疼痛、心里的恐惧,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极致的震惊。他的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画面,也是他此生再也忘不掉的场景——比被鞭子抽打更让他害怕,比被何舟威胁更让他绝望。
来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是他,这些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我还要看看有多少这样的畜生!”
话音落下,石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徐源趴在地上,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他看着那人的模样,听着那句话,终于明白——自己从写了那封信后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