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浸骨,偏殿的烛火却亮得扎眼。小太监小禄子端着铜壶,刚走到殿外廊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太子胤礽的声音,带着酒气的牢骚像冰锥似的扎进耳朵里:“我当了四十多年太子!犯点错就被废,如今复立了,还得看胤禩的脸色?他有火器又如何,胤禛掌漕运又如何,这江山迟早是我的!”
小禄子的脚像钉在地上,铜壶的温热顺着指尖散去。他不过是个负责给偏殿添炭火的小太监,连太子的面都少见,此刻却听见这等犯上的话——他在宫里待了五年,最清楚“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些话要是被太子党知道他听见了,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殿内的声音还在继续,托合齐的粗嗓混着鄂善的附和:“殿下放心,后天通州码头的硫磺,臣等定能扣下来,断了胤禩的火器念想!”小禄子手一抖,铜壶“哐当”撞在廊柱上,他吓得魂飞魄散,不等里面人察觉,抱着铜壶就往回跑,棉鞋踩在积雪上,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
他不敢回自己的住处——东宫侍卫定在四处巡查,只能绕着宫墙根,往西北角的杂役房跑。那里住着他的同乡小德子,两人都是三年前从河北老家进宫的,平日里互相照应,小德子性子活络,说不定能帮他想个办法。
杂役房的门虚掩着,小禄子推开门就扑进去,喘着粗气说:“德子哥,我……我闯大祸了!我听见太子殿下说……说江山是他的,还听见托大人他们要扣八爷的硫磺!”
小德子正坐在炕边搓草绳,闻言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了。他悄悄走到门边,掀开窗纸看了看,才关上门压低声音:“你疯了?这种话也敢听?太子要是知道了,咱俩都得死!”
小禄子急得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去添炭火,没成想听见了……德子哥,你快想想办法,我不想死啊!”
小德子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炕沿——他还有个身份,是八爷府张丰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平日里就负责收集些零散消息。小禄子听到的这些,可不是零散消息,是能掀翻东宫的重磅秘闻。他心里盘算着,这事要是报上去,不仅能救小禄子,自己在张丰面前也能立个功。
“你先别慌。”小德子扶着小禄子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听仔细了,太子还说什么了?托大人他们具体哪天动手,在哪个码头?”
小禄子定了定神,把殿里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太子说……说他复立后心态变了,要争到底;托大人说后天,通州码头,扣八爷的硫磺,还说要用步军巡查的名义,不让人看出破绽。”
小德子记在心里,又叮嘱道:“你在这儿待着,别出去,我去给你找条活路。记住,不管谁问,都别透露半个字!”
说完,小德子裹紧棉袄,从炕洞下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张写着密语的纸条——这是他和张丰约定的联络方式。他趁着夜色,绕到东宫后墙的排水口,那里藏着一个竹筒,是传递消息的暗格。他把纸条塞进去,又用雪把暗格盖好,这才匆匆返回杂役房。
次日清晨,张丰的亲信就从暗格里取走了纸条,快马送到八爷府。此时胤禩正在书房看火器作坊的进度报表,张丰拿着纸条走进来,脸色凝重:“王爷,东宫来的消息,太子酒后吐真言,说要争江山,托合齐他们后天要在通州码头扣咱们的硫磺。”
胤禩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密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他放下纸条,手指轻叩案面:“太子倒是敢说,托合齐也敢做。看来上次弹劾胤禛的事,让他们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胆子也大了。”
“要不要让人去通州码头布置?”张丰问道,“若是硫磺被他们扣了,作坊的连发火铳试验就得搁置。”
“不仅要布置,还要让他们‘扣不成’。”胤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让人去通州码头,一方面安排咱们的人护送硫磺,另一方面,让步军衙门的眼线盯着——托合齐要是真敢带步军来扣物料,就把人当场拿下,再让人把这事捅到都察院,就说‘步军统领滥用职权,阻挠军器运输’。”
他顿了顿,又问:“传消息的人是谁?可靠吗?”
“是小德子,咱们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他同乡小禄子听见了太子的话,小德子连夜把消息送出来的。”张丰回道,“小禄子现在还在东宫杂役房躲着,小德子说,他怕太子党追查,不敢露面。”
胤禩点头:“把小禄子接出来,安排在府里的后院,派人看着。他知道的太多,留在东宫太危险,也怕他被太子党发现,坏了咱们的事。至于小德子,赏他五十两银子,让他继续在东宫待着,有消息再传过来。”
张丰躬身应下:“奴才这就去安排,保证把小禄子安全接出来。”
待张丰离开,胤禩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积雪。太子的牢骚话,托合齐的密谋,像一盘棋的落子,刚好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原本还在想怎么找机会反击太子党,如今对方送上门来的破绽,正好能让他借题发挥——既保住硫磺,又能给太子党扣上“滥用职权”的罪名,一箭双雕。
而此时的东宫杂役房,小禄子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不知道小德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只觉得宫里的每一声响动,都像要抓他的侍卫来了。直到傍晚,小德子带着两个穿着平民服饰的汉子走进来,说:“禄子,跟他们走,去个安全的地方,以后不用再怕了。”
小禄子跟着汉子走出东宫,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驶离皇宫,朝着八爷府的方向去,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悬了一夜的心才终于落地——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而八爷府的书房里,胤禩已经拟好了奏折,只等后天托合齐动手,便假借他人之手,将“步军统领阻挠军器运输”的事奏报康熙。此事报康熙知晓,康熙定会怀疑太子涉足武力,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