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发从天而降、准头拙劣却效果惊人的炮弹,如同按下了暂停键。黑石营地的攻势骤然停滞,爪牙们惊慌失措地退回到林地边缘,与深磐之心之间重新留下了布满陷阱残骸和焦黑印记的死亡地带。
围墙后的幸存者们得以喘息,惊疑不定地交换着眼神。那一声炮响来自何方?是敌是友?无人知晓,但它确实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快!修补缺口!检查弩箭!把能用的陷阱零件捡回来!”林澈没有时间沉浸在疑惑中,立刻大声下令。他深知,黑石营地的撤退只是暂时的,那名“鹞鹰”监军绝不会因为一发来源不明的炮弹就放弃进攻。
人们迅速行动起来,利用这宝贵的间隙加固防御。苏晚秋带着医疗组匆忙为刚才被流箭擦伤的人处理伤口。气氛依旧紧绷,但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的希望开始在人群中萌芽——也许,他们并非孤军奋战?
然而,林澈和李瑾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轻松。
“他们在重新编队,”李瑾指着远处林地边缘那些晃动的人影,声音低沉,“看,那些拿盾的又被集中到前面了。他们在准备第二次冲击。”
林澈点头,目光扫过据点内匮乏的物资:“我们的箭不多了,燃烧瓶只剩最后两个。土地雷全用光了。下次他们再冲过来,就只能靠肉搏了。”
“那发炮弹……”陈浩凑过来,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侥幸,“会不会是援军?”
“不知道。”林澈摇头,“但把希望寄托在未知的东西上,死得更快。做好准备,他们马上要来了!”
果然,不到半小时,黑石营地那边响起了新的、更加尖锐急促的哨声。这一次,对方的阵型发生了变化。近三十名手持各种简陋盾牌的爪牙被集中在最前方,组成了一道粗糙的盾墙。盾墙之后,是更多手持长兵器和大锤的步兵,显然是为了冲击围墙和障碍。两翼还有十余名弓手进行压制性射击。
那名“鹞鹰”监军站在后方一块巨石上,冷酷地挥下了手臂。
“黑石营地!碾碎他们!”杂乱的咆哮声响起,盾墙开始稳步推进,步伐虽然不快,却带着一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弩箭!瞄准盾牌缝隙和他们的脚!”林澈再次下令,但心里清楚,效果恐怕有限。
稀稀拉拉的弩箭射出,大部分被盾牌挡住,只有极少数幸运地射中目标,引发几声惨叫,但整个盾墙阵型并未停滞。两翼的黑石弓手开始抛射,虽然依旧没什么准头,但落下的箭矢迫使围墙后的守军不得不低头躲避,无法全力射击。
“不行!挡不住他们!”陈浩焦急地吼道。
盾墙已经越过了最初的陷阱区残骸,开始接触最外围的鹿砦和障碍。几个爪牙挥动大斧猛砍木质障碍,碎木飞溅。
“燃烧瓶!”林澈咬牙。
最后两个燃烧瓶被奋力掷出!一个砸在盾墙前方,火焰腾起,暂时阻碍了正面。另一个却偏离目标,落在侧翼,点燃了一片枯草。
黑石营地后方立刻响起号令,几名拿着浸湿麻袋的爪牙冲上前扑打火焰。正面的盾墙只是稍稍一顿,待火焰被稍微控制,便再次坚定地向前推进!他们已经近在咫尺,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武器清晰可见!
“长矛手!顶上去!”林澈拔出砍刀,声嘶力竭。最后的防线就是围墙本身!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李瑾突然大喊:“林澈!看左边!那个陡坡!”
林澈下意识望去。只见据点左侧有一处天然形成的、近四十五度的泥土陡坡,平时难以攀爬,故未设置太多障碍。此时,一小队约七八人的黑石精锐,竟然趁着正面进攻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利用钩索和工具,悄无声息地爬到了陡坡中段!眼看就要翻上坡顶,那里一旦失守,敌人将直接冲入据点内部!
“该死!中计了!”林澈心头一凉。正面的盾墙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抽调人手去防守左侧已经来不及了!弩箭也难以仰射那个角度!
千钧一发之际,唐志强嘶哑的声音在哨塔上响起:“水!泄洪闸!打开那个旧的泄洪闸!”
林澈一愣,瞬间想起之前清理b-7区通道时,发现的一条废弃的、通往陡坡上方的旧引水渠,入口用一个生锈的铁闸门堵着。当时只觉得是废弃设施,并未在意!
“谁离泄洪闸最近?快去打开它!”林澈咆哮。
一个负责侧翼警戒的队员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向不远处嵌在岩壁里的那个锈蚀闸轮!他拼命转动,闸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纹丝不动!
陡坡上的黑石士兵已经快要登顶!甚至有人已经抛出了钩索,挂住了坡顶的岩石!
“来不及了!”陈浩目眦欲裂。
“让开!”一声娇叱,苏晚秋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手里拿着半瓶从b-7区找到的、标签模糊的化学液体!她将液体猛地泼在锈死的闸轮轴承上!
“嗤——”一阵白烟冒起,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那名队员再次奋力转动!“嘎吱吱——轰!”闸轮猛地松动,锈蚀的铁闸门向上提起了一条缝隙!
一股浑浊的、蓄积已久的泥水混合着碎石和腐叶,从那狭窄的缝隙中猛地喷涌而出,顺着陡坡倾泻而下!
正在攀爬的黑石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冲得人仰马翻!惨叫着滚落下去,钩索脱手,武器也不知飞到了哪里。虽然水流不大,持续时间也短,但突如其来且占据了地利,彻底瓦解了这次阴险的侧翼偷袭!
正面进攻的盾墙队伍看到侧翼奇袭失败,明显出现了动摇和混乱。攻势为之一滞。
“好机会!”李瑾眼神锐利,捕捉到对方指挥官因侧翼失败而一瞬间的失神和暴露!她手中的弩箭早已蓄势待发!
咻!
弩箭破空!精准地穿过盾牌的缝隙,直接钉入了那名站在巨石上、“鹞鹰”监军的肩膀!
他惨叫一声,从石头上栽落下去!
主帅受伤,侧翼失败,正面攻势受挫……黑石营地的队伍彻底陷入了混乱。爪牙们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开始惊慌后退,互相推搡踩踏。
“滚木!礌石!”林澈抓住战机,大声命令。
事先准备好的、最后的一些防御物资被推下围墙,虽然造成的实际伤亡有限,但进一步加剧了敌人的恐慌。
黑石营地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攻,终于被彻底击退了。残兵败将如同潮水般退入林中,留下了更多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围墙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人们相互拥抱,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但林澈、李瑾、陈浩等人却笑不出来。他们看着迅速消耗殆尽的防御物资,看着疲惫不堪、带伤在身的同伴,心情无比沉重。
这只是第一次进攻。黑石营地的主力并未受损。
林澈走到左侧陡坡,看着那渐渐停息的泥水流和下方狼狈逃窜的黑石士兵背影。他又望向那发炮弹炸出的浅坑。
今天,他们凭借工事、地利和一点运气守住了。下次呢?
就在这时,那名之前打开泄洪闸的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水的东西:“林哥!水冲下来的!从那个旧水渠里冲出来的!”
林澈接过那东西。那是一个密封的、材质特殊的金属筒,表面有磨损的编号和一个模糊的、从未见过的徽记——仿佛是一只笼罩在闪电中的眼睛。
筒身有一道裂缝,里面似乎塞着某种防水处理的纸张。
一股寒意顺着林澈的脊椎爬升。
这个金属筒,显然在泄洪水渠里存在了不知多少年,远在灾变之前。
它里面藏着什么?那个闪电与眼睛的徽记,又代表着什么?
深磐之心脚下的土地,似乎埋藏着比想象中更深的秘密。而这场围攻,或许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