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退去后的寂静,沉重得压人。屋顶上,只有三人粗重未平的喘息和夜风吹过山林的低啸。血腥味与狼群留下的腥臊气混杂在空气中,提醒着方才那场生死搏杀的真实与残酷。
李瑾最先动了起来。他沉默地走到屋顶边缘,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过下方狼藉的战场,确认再没有任何活动的威胁,然后才缓缓收起弓,动作因为脱力而略显僵硬。他没有看林澈和沈玟,而是开始检查屋顶剩余的物资——几根散落的木矛,几块可以用来投掷的碎石。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疏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独来独往的猎人。
沈玟依旧瘫软在地,身体因为后怕和脱力而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他看着李瑾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为自己之前的愚蠢行为道歉,却又被巨大的羞愧和恐惧堵住了喉咙,最终只是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叹息。
林澈撑着膝盖站起身,环顾四周。荆棘屏障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好几处木质墙壁留下了深刻的爪痕,一支李瑾射出的箭矢还斜插在泥地里,箭羽微微颤动。整个据点一片狼藉,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然而,它终究是撑住了。
他们撑住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瑾和沈玟身上。一个是身手不凡却难以捉摸的陌生人,一个是险些酿成大祸的脆弱伤员。就在不久前,内部的分歧几乎让他们分崩离析。
但最终,当共同的敌人扑来时,他们选择了并肩作战。李瑾精准的箭矢救了他和沈玟不止一次,而沈玟,尽管恐惧,却也在关键时刻没有完全退缩。
信任的建立,在文明时代或许需要经年累月,但在末世,有时只需要共同经历一场生死,确认对方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而是在你面对狼吻时射出那一箭。
林澈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走到那架被踹倒的梯子旁,费力地将其重新架起。
“先下去。”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吼叫和紧张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狼群可能还会回来,我们必须立刻修复防御。”
他的话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李瑾转过身,看了林澈一眼,眼神复杂,但最终点了点头,率先敏捷地爬了下去。落地后,他立刻持弓警戒四周。
林澈看向仍沉浸在自责和后怕中的沈玟,伸出手:“还能动吗?需要帮忙吗?”
沈玟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泪痕和污迹,看着林澈伸出的手,眼中闪过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抓住了那只手,在林澈的帮助下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爬下梯子。
三人回到屋内,气氛依旧有些凝滞,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立感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沉重。
林澈快速检查了一下屋内的损失,庆幸的是主体结构还算完好。他拿起工具,看向李瑾和沈玟:“必须在天亮前把外面修好。李瑾,你箭法好,负责警戒,顺便看看能不能回收箭矢。沈玟,你腿不方便,负责整理屋内,加固这面墙……”他指了指那面发出过撞击声的山壁,“用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再堵结实点。我去修理外面的屏障。”
他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而是直接分配任务。这是目前最高效的做法。
李瑾看了林澈一眼,似乎对他这种自然而然的指挥略感意外,但并未反对,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好。”便拿起弓,身影融入门外的阴影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
沈玟也像是找到了赎罪的机会,连忙点头,忍着腿痛,开始吃力地搬动屋内的木料和石块,拼命地加固那面令人不安的墙壁。
林澈则拿起斧头和剩余的藤条,走出小屋,开始修复被狼群破坏的荆棘屏障。每一根重新立起的木桩,每一道缠绕上去的带刺藤蔓,都是生存下去的保障。他的手掌早已磨破,汗水浸湿了衣服,但他浑然不觉。
黑暗中,不时传来李瑾压低的声音,指示着某个方向安全,或者告知回收了一支箭。屋内,是沈玟拖拽重物的摩擦声和压抑的痛哼。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偷懒。求生的欲望和对再次遭遇袭击的恐惧,驱使着他们拼命工作。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流逝。天际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黎明将至。
最后的缺口被林澈用一捆厚重的荆棘彻底堵死。他直起酸痛的腰,看着眼前虽然简陋却再次成型的防御工事,长长吁了一口气。
李瑾从警戒点无声地返回,箭袋里多了两支回收的、沾着狼血的箭矢,对他微微点头示意安全。
屋内,沈玟几乎用所有能移动的东西堆满了那面山壁,累得几乎虚脱,靠墙坐着喘息。
三人重新聚在屋内即将熄灭的火堆旁,气氛依旧沉默,却不再是之前的猜忌和绝望,而是一种经历过共同战斗和劳动后、疲惫却坚实的平静。
林澈添了几根柴,将火烧旺。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三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庞。
他拿出最后一点烤狼肉,分成三份,递给李瑾和沈玟。
“吃吧。需要体力。”
李瑾沉默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沈玟接过肉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谢谢。”
食物下肚,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
林澈看着两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狼群没走远,那三个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山里的危险更不止这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个小破屋,“但这里,目前是我们唯一能守住的地方。”
他看向李瑾:“你箭法好,熟悉山林,我们需要你的能力。”又看向沈玟,“你懂一些药品知识,也能做事。一个人,撑不过这个末世。”
“我想留下来,守住这里。把它变成真正能活下去的据点。”他的目光坦诚而直接,“你们呢?是留下,一起试试,还是离开?”
最后的选择,交给了他们。
李瑾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与林澈对视。他似乎在评估,在权衡。几分钟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可以。但规矩要立。物资分配,警戒巡逻,谁说了算?”
他直接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权力和秩序。
沈玟也紧张地抬起头,看着林澈。
林澈没有回避:“特殊情况,一起商量。平时,我主导。有危险,听李瑾的。谁找到的物资,有优先分配权,但基础生存物资共享。”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公平的方式,承认各自的能力和贡献。
李瑾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成交。”这算是认可了暂时的领导结构和规则。
沈玟也连忙表态:“我…我没意见!我都听你们的!”他现在只求一个容身之所。
一种脆弱的、却实实在在的同盟关系,在这个黎明前的破败小屋里,初步建立起来。信任的基石,由共同的战斗、迫在眉睫的威胁和现实的生存需求共同浇筑而成。
“好。”林澈站起身,目光扫过窗外渐亮的天色,“那我们就从活下去开始。”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倾听外界动静的李瑾,眉头忽然微微一皱,他举起手示意噤声。
林澈和沈玟立刻屏住呼吸。
屋外,除了风声和鸟鸣,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
……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刮擦声?
声音非常微弱,断断续续,正从溪流下游的方向缓缓传来。
三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那三个陌生人?还是……别的什么?
李瑾无声地抓起弓,贴近门缝。林澈握紧了斧头。沈玟紧张地缩起身子。
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缓慢而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模糊而蹒跚的身影,缓缓从下游的雾气中显现轮廓,正朝着小木屋的方向走来。
天色微明,雾气朦胧,看不清细节。
但那走路的姿态,僵硬、怪异,完全不似常人。
林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