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莉拉在黑暗的备用通道中狂奔，肺部如同火烧，大脑依旧残留着“心智撕裂”冲击带来的剧痛和嗡鸣。身后沉重的撞击声和隐约的咆哮显示追兵并未放弃，正在试图强行突破那扇暂时失效的钢闸。
她无暇思考刚才那救命的爆炸和冲击来自何方，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沿着这条似乎废弃已久的通道向前。通道内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机油的气味，地面布满杂物，显然已久疏打理。
拐过一个弯角，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魔法灯球的光芒，而更像是……焊接电弧的蓝白色闪光？
瓦莉拉瞬间警惕起来，匕首横在身前，脚步放轻，如同捕猎前的夜刃豹，悄无声息地摸向光源。
通道尽头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岔口，似乎连接着某个废弃的工坊或仓库。那电弧光正是从岔口另一侧传来，还伴随着极轻微的、被刻意压抑的金属摩擦声。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微微收缩。
一个矮壮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蹲在一个被炸开缺口的通风管道旁（那显然是刚才爆炸的源头），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不断闪烁着奥术光芒的焊枪，正在飞快地焊接某种临时性的金属挡板，试图封堵那个缺口。那人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深色工装，头上戴着护目镜，但从那背影和动作的力度来看，绝非普通工匠。
在那人脚边，散落着几个已经安装完毕的、同样粗糙却有效的奥术干扰器，正是这些东西屏蔽了附近区域的监控魔法，为她创造了短暂的逃生窗口。
似乎是听到了瓦莉拉极其细微的呼吸声，那矮壮身影猛地停下动作，警惕地回过头，焊枪的光芒熄灭，另一只手迅速摸向腰间的一把大型活动扳手。
护目镜下的眼睛，在与瓦莉拉视线接触的瞬间，也闪过一丝惊讶。
不是矮人。是人类。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的男人，面容粗犷，胡子拉碴，眼神却锐利而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冷静。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下对峙了短短一瞬，空气中充满了警惕和疑问。
“这边！快！”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他朝瓦莉拉招了招手，指向身后另一条更加狭窄黑暗的通道，“他们很快会排查到这里！跟我来！”
没有时间犹豫。瓦莉拉直觉感到此人并非敌人。她迅速跟上男人的脚步，钻入了那条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男人在前方带路，动作异常熟练，显然对这片废弃区域极其熟悉。他七拐八绕，时不时停下脚步，用一个小型仪器探测前方，或者巧妙地移动某块松动的墙砖，露出后面的隐蔽观察孔，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
瓦莉拉紧跟其后，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要塞深处？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他使用的那些装备，虽然粗糙，却明显是针对肃清委员会的监控和防御系统设计的。
最终，男人推开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两人钻入了一个更加狭小、却堆满了各种奇怪零件、工具和图纸的秘密工作室。空气中有浓重的金属和奥术能量残留的味道。
男人反手锁上门，长长吁了口气，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疲惫却精悍的脸。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瓦莉拉。
“精灵……军情七处的？还是……别的什么？”他问道，语气中没有敌意，只有探究。
瓦莉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回视着他，匕首依旧紧握在手。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摆了摆手，走到一个工作台前，拿起一个水壶灌了几口水。
“放松点，尖耳朵。如果我要害你，刚才就不会用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惊喜包裹’炸开那扇门，更不会暴露这个窝点。”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堆看起来像是炸药和奥术能量电池混合物的东西。
“你是谁？”瓦莉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名字不重要。”男人抹了把嘴，“你可以叫我‘扳手’。以前是皇家工匠协会的，专门负责维护要塞的部分老旧管道和通风系统……直到那些穿黑袍的疯子来了之后，说我的技术‘不符合新标准’，把我踢了出来，还把我的一些设计图纸列为‘危险品’。”
他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他们只知道用蛮力和那些亵渎生命的玩意儿，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正的工程学！更不懂这座老要塞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缝隙和暗道！”
扳手走到一台布满旋钮和指示灯、看起来像是拼凑起来的旧式通讯仪器前，调整了几个开关。
“我一直在监听……用我自己的方式。”他敲了敲那台机器，“听到他们搞的那些动静……那些惨叫声……还有今天抓‘老鼠’的动静。我知道他们没抓到好东西，就想着也许能……帮点忙。没想到是帮了你。”
他看向瓦莉拉，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在查实验室的事？查伯瓦尔？”
瓦莉拉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而且他的技术和对要塞的了解，可能是极其宝贵的资源。
“疯了……都疯了……”扳手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力揉了揉脸，“那王冠……我就知道那玩意儿邪门！从它被戴回来的第一天起，整个要塞的味道就不对了！”
他猛地看向瓦莉拉：“你拿到东西了吗？能证明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的东西？”
瓦莉拉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贴身之处取出了那枚微小的奥术监听符文，递了过去。
扳手接过符文，熟练地将其接入他的那台简陋仪器。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断断续续的、却清晰可辨的录音开始播放出来——玛尔拉冰冷的命令、能量注入的嗡鸣、非人的痛苦嘶嚎、以及伯瓦尔那毫无感情的评估……
扳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拳头紧紧握起，指节发白。
“……圣光在上……”他听完最后一段关于“需要更优质基底”和“圣光淬火”的片段后，几乎要呕吐出来，“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猛地关闭了录音，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这东西……必须送出去！”他看向瓦莉拉，眼神无比坚定，“必须让外面的人知道！必须阻止他们！”
“你有办法？”瓦莉拉问。
扳手走到工作室角落，掀开一块油布，下面露出一套结构复杂、连接着许多管道和阀门的金属装置，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手工打造的压力发射器。
“要塞的垃圾处理系统，有一条旧管道直通城外护城河的一个隐蔽排污口。”扳手指着那装置，“他们改造了大部分系统，但这条最老的、他们认为已经废弃的，我没报告上去。我改装了这个，能把一个小包裹用高压蒸汽‘射’出去，落点大概在城西的芦苇荡里。”
他看向瓦莉拉：“风险很大。发射时会有不小的动静，可能会被侦测到。而且落点区域也不绝对安全。”
瓦莉拉看着那套粗糙却充满巧思的装置，又看了看扳手那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眼神。
这是目前唯一的、能将证据快速送出去的希望。
“发射。”她毫不犹豫地说。
扳重重点头：“好！把符文给我，我把它封装在防水壳里。”
就在扳手忙碌地准备发射时，瓦莉拉突然开口：“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扳手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苦笑了一下：“我？我一个瘸腿的老工匠，跑不远，只会拖累你们。而且……”
他拍了拍身边那些布满按钮和线路的仪器。
“这里还需要我。总得有人……继续听着里面的动静，不是吗？说不定……下次还能再帮上点忙。”
他没有再多说，迅速将封装好的监听符文装入发射器，调整好角度和压力。
“准备好了。你最好躲远点，捂上耳朵。”
瓦莉拉退到角落。扳手深吸一口气，猛地拉下一个操纵杆！
嗤——！！！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爆发！整个工作室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发射器喷出大量的高温蒸汽，将那个小小的包裹以惊人的速度射入了深不见底的管道深处！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蒸汽泄漏的嘶嘶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被惊动的警报声。
扳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了……送出……去了……”
瓦莉拉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意外出现的、自称“扳手”的工匠，用他的方式，在这冰冷的铁幕之上，撬开了一道微弱的缝隙。
而此刻，暴风城外，城西那片荒芜的芦苇荡中，一个不起眼的防水金属壳，伴随着四溅的污水，悄然落入浑浊的水中，等待着被发现，等待着……掀起更大的波澜。
意外的援手，已然掷出了改变局面的第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