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天，东边山口的山脊上，一道粗陋却坚实的城墙雏形已经拔地而起。
河边的滩涂被大片翻开，露出了肥沃的黑土。
森林边缘，砍伐树木的号子声和巨石被撬动的闷响声，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日落。
数万名俘虏，像一群沉默的工蚁，在这片土地上劳作不休。
星没有辜负赤的期望，他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效率，将这些人彻底变成了机器上的零件。
食物是最精准的燃料，鞭子是最有效的润滑剂。
告密者能得到额外的一块肉干，而懈怠者的下场，则是被吊在木杆上，成为第二天清晨所有出工者必须目睹的警示。
这里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像样的怨言。
只有麻木，和为了活下去而迸发出的，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赤站在一处山坡上，俯瞰着这片生机勃勃又死气沉沉的工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猛跟在她身后，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眼神空洞的俘虏，忍不住咂了咂嘴。
“首领，星那小子，心可真够黑的。俺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心不黑，怎么管几万人？”赤的语气很平淡，“你以为光靠砍人，就能建起一座城？”
“那倒是……”
猛挠了挠头，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首领这么做肯定有道理。
就在这时，星从下方匆匆赶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首领。”他躬身行礼，眉头紧锁，“出事了。”
赤脸上的笑容不变：“有人造反了？”
“那倒没有。”星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只是……这些俘虏，病倒的越来越多了。”
“而且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一个个浑身发冷，胡言乱语，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
“今天早上，已经死了十几个了。”
猛在一旁插嘴：“肯定是累的！一天就给那么点吃的，还得干那么重的活，不病才怪！”
“不是。”星否定道，“我检查过，他们的身体没有外伤，也不是饿的。”
“反而像是被邪神污染后，所引发的后遗症。”
赤的眼神微微一凝，跟着星来到一处专门用来隔离病人的窝棚。
里面躺着几十个俘虏，他们蜷缩在草席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赤走近一个病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冰冷得吓人。
“他们在念什么？”赤问。
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是……是万面藤主的祷词。”
“这些人相信，神虽然死了，但神性会回归大地。”
“只要日夜祈祷，就能得到神性的回应，摆脱痛苦，回归神的怀抱。”
“回归神的怀抱，就是死？”赤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是。”星低声道，“这些内容传得很快，现在整个俘虏营里，人心惶惶。”
“很多人都开始偷偷念叨，他们觉得，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不如早点去见他们的神。”
猛听得火冒三丈，抽出腰间的战斧。
“这该死的邪神，死了还要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这群家伙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他们活路不走，非要找死！”
“首领，让俺去，把那些念叨的家伙全砍了！”
“砍了他们，然后让剩下的人，更虔诚地去祈祷，好早点见到他们的神？”赤瞥了他一眼。
闻言，猛顿时哑火了。
“那……那怎么办？”星也束手无策。
“要摧毁一种信仰，最好的办法，不是禁止它。”
“而是用一种更强大，更蛮不讲理的信仰，去把它彻底碾碎，踩进泥里。”
赤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温和灿烂的笑容。
“传我的命令，今天下午，所有俘虏，停工半天。”
“把他们都带到盆地中央的空地上，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盆地中央，数万名俘虏被驱赶着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如同等待审判的蚁群。
他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三千多名火神战士，手持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正午的太阳，被一层薄云遮挡，投下的光线显得有些无力。
赤缓步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不是来训话，而是来与邻里闲聊。
可她的出现，却让下方数万人的骚动瞬间平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混杂着恐惧与麻木的眼神看着她。
“我听说，你们中很多人，还在思念你们的旧神。”
赤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听说，你们觉得活着太痛苦，想早点去它的怀抱里，寻求安宁。”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人惊恐地低下头，生怕被这位杀神的女首领盯上。
“你们的神，是什么样的？”赤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问道，“它给了你们什么？”
“是吃不饱的肚子？还是随时可能被当成祭品的恐惧？”
“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它的巡逻队当成口粮吃掉？”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这些俘虏的心上。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充满血与泪的记忆，被残忍地翻了出来。
人群中，开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你们向它祈祷，它能回应你们吗？”
“它能让你们吃饱肚子吗？能让你们生病的孩子好起来吗？”
“它不能。”赤斩钉截铁地说道，“它留给你们的，除了痛苦的回忆，和这可笑的瘟疫，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指着那些躺在担架上，被抬到场边的病人。
“看看他们！这就是你们祈祷换来的结果！你们的旧神，只想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俘虏们彻底骚动起来，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赤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庄严而神圣。
“但是，我信仰的神，火焰之神，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
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天空。
“猛！”
“在！”
猛带着三百名最精锐的战士，大步走到高台之下，迅速结成一个小型战阵。
“起阵！”
随着赤一声令下，三百名战士体内的灵力开始同步运转。
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光柱，从战阵中升起，连接到赤的身体。
这一次，那股力量不再狂暴，而是在赤的引导下，变得温顺而精确。
她缓缓抬起手，对着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虚虚一握。
一缕缕金色，充满温暖的光辉，从她的掌心溢出。
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洒落在那几十个病人的身上。
下一刻，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浑身冰冷，不停颤抖的病人，身体渐渐停止了抽搐。
他们脸上那种死灰色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啊——！”
一个病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猛地从草席上坐起。
只见一缕缕黑色的，散发着腥臭气息的烟气，正从他的七窍中被强行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