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饺哥!”
堂妹小跑着过来,笑嘻嘻地把车钥匙往曹昆手里一塞,
“你开嫂子的车吧!”
嫂子?
曹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里直呼好家伙!
好不容易熬过了催婚的悲催年纪,柳月这一露面,爸妈那点心思怕是又活络起来了!
他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柳月,这女人正抿着嘴偷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曹昆没好气地把自己的车钥匙丢了过去。
东西装好车,五个人分两辆车出发。
陈虎(虎子)没开车,蹭了大堂哥的车。
堂姐夫和尕堂哥则坐进了曹昆开的这辆新车。
一上车,尕堂哥这直肠子就憋不住了,屁股刚挨着座椅就啧啧感叹:
“哎哟!这好车坐着就是不一样哈!”
曹昆笑了笑,没接茬。
新车坐着是舒服,但要说多“好”,还差得远。
不过新款q5L这外观,唬唬人倒是够用了。
车子开出县城,上了通往乡政府的柏油路。
过了乡政府,通往村里的路也都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
以前那些吓人的大陡坡,都被削平改造过,一路畅通无阻。
车里仨大老爷们,话题自然离不开八卦。
不是回忆童年糗事,就是八卦村里那些破事:
\"还记得xxx不?去年喝醉酒冻死在厨房了...\"
“记得啊,我俩是小学初中同学,前几年我听三中(另一个发小)说他酗酒酗的很厉害,拿东西手颤的不行。”
……
\"二队张三家的小子,俩娃的爹了,对媳妇不好,结果媳妇跟人跑了...\"
“哦,我知道,他跟曹华他们是同学。”
……
\"我们村那个,应该是你小学一起读过书把吧,赵xx,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前年离婚,他前妻转头嫁给了...\"
……
最绝的是,村里有个比曹昆大三岁的小学同学,居然升级当姥爷了!
听得曹昆嘴角直抽抽。
堂姐夫和尕堂哥也逮着机会,对着曹昆就是一通调侃:
“大饺啊,你这速度…得加把劲啊!”
不过这差距还真是赶不上!!
车子路过六叔开在村口的小商店,几人靠边停了车。
几人进去坐了坐,曹昆顺手从后备箱里拿了条本地的黑兰州,丢给了六叔。
听说他们要去二娘家,说他也没事跟着转一圈。
一根烟的功夫,捎带上六叔,几人就直奔二娘家。
六叔一上车,那股子庄稼汉的直爽劲儿就藏不住了,
屁股还没坐稳就嚷嚷开了:
“大饺!我听人说你买了个一百多万的车?就这个?”
曹昆还没张口,旁边的尕堂哥就抢着替他回答了:
“这车是大饺对象的!
他自己的车,果果子(堂妹小名)她们几个要出去,开着‘买拍’(显摆)去了!”
曹昆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六叔。
只见六叔小心翼翼地夹着烟,胳膊伸得老长,
把烟灰往车窗外弹,嘴里还“啧啧啧”地感叹着:
“这车…看着也不便宜!”
嘴上说着,六叔那黝黑的脸上,藏不住地透出一股子得意劲儿!
曹昆心里门儿清:
人嘛,都这样!
别说自家亲房里出了个有出息的,
村里、上沟下茬出了个像样的,出门跟人唠嗑都觉得脸上有光!
八竿子打不着的,说起来都能头头是道,
仿佛熟得不得了,那股子与有荣焉的劲儿,挡都挡不住!
车子经过老家的村口小卖部,六叔探出头,喊着跟人打招呼:
“今个闲着尼吗?(今天闲着吗?)”
“暂闲着尼,你组撒起尼?(闲着了,你干嘛去?)”
“额看一哈额尕姐。(我看一下我尕姐。)”
“哦,那无你暂忙。(哦,那你先忙。)”
原味十足的老家话,让曹昆也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二姑家就在邻村,这么说吧,曹昆家喊吃饭声音大点,二姑家都能听见。
三个姑姑也就大姑嫁的远,小姑家也在邻村,步行十几分钟的事。
车直接开到了二姑家的场院上。
二姑父和大表弟、还有大表弟的孩子已经在等着了,估计大堂哥提前打了电话。
“姑父”
“大饺来了啊!”
“大饺哥”
“叫姑舅爸。”
打了招呼,几个人提着东西就进了门。
二姑家十来年前就盖的是二层。
进了厅房,二姑正倚着被子在炕上坐着等。
见几人进来,满脸笑容的挨个打着招呼。
曹昆得有七八年没见过二姑了。
乍一看到,说真的,变化太大了。
他听父母说过二姑生病做手术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记忆中那个要强、嗓门洪亮、做事风风火火的二姑,
此刻却头发花白,面容枯槁,声音沙哑无力,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那双伸过来抓住曹昆的手,枯瘦得硌人,几乎感觉不到力气。
“二娘(家乡话二姑的意思)。”
曹昆在炕沿边坐下,强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叫了一声。
“大饺啊!”
二姑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喜悦和一丝埋怨,
“好几年没见,二娘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忙撒着尼啊,也不说来看看二娘。”
尽管在网上看惯了生死离别,这些年经历也让曹昆的心磨硬了不少,
但亲眼看着二姑这副比父亲还要苍老憔悴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还是猛地冲上鼻尖。
姑父和表弟在一旁招呼大家喝茶、吃馍馍,又支起了麻将桌,让其他几人消磨时间。
曹昆端了杯茶,坐炕檐边陪着二姑说话。
二姑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这几年家里发生的琐事,偶尔问几句他和家里父母现在的情况。
听着二姑唠叨家常,还有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曹昆才真切地感受到:
二姑也老了。
就像家里的爸妈一样,不知从何时起,也变得爱唠叨,总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午饭是大表弟张罗的。
曹昆知道大表弟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孩子和姑父二姑生活在一起。
二表弟当完兵后,就留在了新疆,听说是在派出所工作。
小时候曹昆和二表弟挺亲近的,后来因为父辈间的矛盾,
加上他家搬走了,也就渐渐没了联系。
待到下午三点多,几人才起身告辞。
二姑流着眼泪,紧紧攥着曹昆的手舍不得放,声音哽咽着,一个劲的念叨:
“大饺…以后有空了…常来看看二娘…”
那泪水,那话语,那种复杂的感受,让他抿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车子驶离村庄,曹昆透过后视镜,看着那片熟悉的屋舍在视野里渐渐模糊、远去。
他沉默地望着,心里想着:
回去得跟爸好好说说,抽空来看看二姑吧。
这么多年了,亲兄妹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更何况…
看着二姑如今这副模样,还能有多少个年头呢?
在生老病死面前,那些陈年旧怨,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