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太阳落山,姜瀚文把最后一张纸同第一张摆一起,借着天边残余虹光看去。
第一张上面是拇指大小的黑点,最后一张缩水七成,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进步很大。
姜瀚文看了眼,将最后一张纸留在桌子上,这便是明天的起点。
“明天继续。”
没有多余解释,院门已经关闭。
转移视线,夏志杰看着桌子上的黑点,若有所思。
他刚一动手要去拿,肌肉酸麻,针锥刺痛顺着皮肤杀进脑袋。
“嘶~”
夏志杰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仔细看去,自己左手指节发红,肿了一圈,连关节纹路都绷得光滑,就像被毒蜂啄了一口。
今天他只顾着用意志支撑,忘了休息。
现在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左手根本不是自己的,使唤不动,连指头都动弹不了。
疼吗?
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觉得,自己心里,那些混乱的烦躁少了些。
夏志杰看向紧闭院门,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无边无际的湖面,幽深、静谧。
他嘴角咧开,掌柜在,没意外。
地下室里,姜瀚文没闲着。
在他周围三米处,插下上百根高低不平的木棍,棍子顶端放有一颗废弃的苦杏果。
他拿出两千银子买的鳞纹百炼刀,刀身银亮,刀背如鱼鳞一般,有道道半圆花纹。
炼丹重要,但自己的修炼更重要。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从今天起,他将开始自己对《疾影惊雷诀》的修炼。
“噌!”
银光闪过。
嘭!
碎壳飞溅。
刀刃精准斩破苦杏果,没有伤到木棍丝毫。
不错,自己以前修炼的刀法没有白费。
姜瀚文收刀入鞘,砍上另一棵苦杏果。
刚刚这刀准头够了,太慢,再来。
……
翌日大早,夏志杰早早来到桌子边,摆好桌子,捆好右手。
“咔嚓~”院门推开。
“手还疼吗?”姜瀚文问。
“泡了药不耽误。”
“开始吧,今天继续写点,要求只有一个,天黑前比现在好就行。”
“好!”夏志杰提起细长毛笔,开始写点
一连七天,夏志杰都在写点,从最开始拇指大小,到最后仅有半个米粒大小,开始有笔锋顿挫。
第七天晚上,姜瀚文将最后一张白纸握在手里。
天边夕阳丹红,淡紫色晚霞中,几片云朵边缘泛起璀璨金边,美得绚烂。
姜瀚文指着天边壮丽道:
“七天,有看出什么吗?”
夏志杰摇头,眼里充满清澈,有不解,有求知。
这几天,劳身不劳心,他已经准备好答案,没想到问题在写字之外。
“虽然区别很小,但天黑时间提前了。”姜瀚文指远处石质日晷。
夏志杰视线聚焦在日晷上,好像过了刻度线。
夏日昼长,冬夜日短,这是常识,他确实,没注意。
姜瀚文拿出两张白纸,一张是第一天的点,拇指大小,一张是现在的点,半个米粒大小。
“你觉得,我让你写七天,想让你明白什么?”
夏志杰胸膛不自觉挺起,自信道:
“掌柜是想让我知道,再难的事,只要一点点做,总能行!
我之前是太急躁,没法让心安定下来,以后要耐心做事。
路虽远,行则将至;
事虽难,做则必成!”
“还有吗?”姜瀚文脸上看不出喜怒,淡然追问。
还有?
夏志杰脸色一僵,掌柜这个表情,难道是自己错会了?
“我……我没想到。”说完,夏志杰尴尬低下头,视线看着地面。
“我问你,这几天你睡得如何?”
“睡得好。”夏志杰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爽。
以前自己一闭眼,脑袋就开始播放白天看到的一切,那些脏脏嘴脸在梦里互啃,厮杀。
好不容易到后半夜有睡意,也是半睡半醒,很朦胧。
哪像这几天,白天累得腰酸背痛,晚上脑袋一靠枕头就开始打鼾。
早上醒来的神清气爽,简直让他觉得自己换了身体。
“好,你觉得这支毛笔重吗?”姜瀚文指着自己粗加工的毛笔问。
看着桌子上的毛笔,夏志杰左手颤了下,那是肌肉记忆在抗拒酸麻。
这次,夏志杰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自己第一次拿笔开始回忆。
这支笔在他手里,从难以驯服的野马,横冲直撞,变成配合的朋友,相互搭手;
最后,大体掌握,回到一支笔的本来模样。
笔还是那个笔,可自己对笔的态度,改变太多,这便是人心,此其一。
他拿的是笔吗?
不,是执着。
毛笔本身很轻,是长久的不放手,让他左手负担越来越重,最后甚至伤到筋肉,此其二。
就像,他看到的那些事,别人对家庭不忠,那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将看到的种种,一直放心里,强迫自己觉得,天下夫妻都假?
甚至逼着自己悲观认为,自己也会这样,就算他不这样,他未来妻子可能也这样。
别人心狠手辣,以骗为生又如何,自己为什么要觉得这世上都是虚假?
有阴便有阳,人心最难测。
自己为什么,要拿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塞满心脏,压迫自己喘不过气来?
他能看穿人心真假,便一直执着真假,忘了人这辈子,真假不过云烟。
一个内心伪善的人,做一辈子好事,没来得及做坏事就死了,算好人还是坏人?
拿一杯水很轻松,可拿一杯水一天不动,水比千斤还沉。
人心有限,不该塞满垃圾。
人心易变,更不该固执己见。
劲爆摇滚切入钢琴夜曲,混乱心跳找到节奏,变得规律有力。
福至心灵,一道柔和泉水流进心间,那团久久挡在眼前的迷障散开。
乌云幻灭,晚风吹出天上朗月,大地沐浴银光,地朗天清,万里辽阔。
夏志杰双眼炯炯有神,字正腔圆咬得清晰:
“拿起不重,拿久重!”
说完,他抬头。
眼前哪还有掌柜脸庞,扭头寻找,只有一个正在推门离去的背影。
“好好休息,明天有事交给你做。”
啪!
院门已经关上。
“掌柜的,谢谢。”夏志杰兴奋吆喝道。
关上门的姜瀚文嘴角咧开,小样,还想提前交卷?
夏志杰一开始说的,自然就是自己想让他明白的。
耐心做事,一件一件完成,比任何计划,比任何思考都重要。
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谁说,一个机锋,只能有一种解释?
最终解释权永远在自己这里,当领导第一条, 永远保持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