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卷着细雪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凤紫鸾哈着白气推开储藏室的门，浓重的草药香混着松枝的清冽扑面而来——君陌离正踩着木凳往梁上挂晒干的艾草串，见她出来，忙扶着梯子下来：“紫鸾，我刚数过，存下的干草药够熬两百副驱寒汤，还有三百包润喉散。”
凤紫鸾跺了跺冻僵的脚，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李庄的王大伯今早托通讯员捎信，说他们村试种的耐寒草药全活了，雪地里冒出的绿芽有半寸高！”她展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凤医生，俺们按你说的，用草帘子盖着草药根，又铺了干马粪保温，今早一看，金银花的芽尖儿都顶开雪壳啦！等开春，俺们给你留最壮的苗！”
君陌离接过纸条，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行字迹：“这些老乡，比咱们还上心。”他转头看向窗外，雪地上隐约可见几个晃动的身影——是二连的战士们正扛着扫帚清理训练场边的积雪，“等雪停了，咱们去后山转转，把明年要种的草药地再翻整一遍。”
正说着，炊事班的小刘裹着满身寒气跑来：“凤医生！君参谋长！食堂的蒸锅正热着呢，李院长带着军区医院的同志来送年货啦！”话音未落，院子里就传来热闹的喧哗——李院长领着七八个医生护士，每人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布包，身后还跟着两辆架子车，上面堆满了用麻绳捆扎的纸箱。
“凤医生，君参谋长！”李院长搓着手笑道，“我们医院今年收成不错！供销社把咱们种的草药都收走了，卖的钱给大伙儿发了奖金，大家商量着，得给您二位送点实在的！”他指了指架子车，“这是我们自己晒的党参、黄芪，还有从老乡那儿收的山楂干、核桃——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凤紫鸾忙迎上去，伸手要接李院长的布包：“你们留着自家吃，这大冷天的，还折腾啥？”
“可不敢说折腾！”李院长把布包塞进她怀里，“您不知道，咱们医院的赤脚医生培训班越办越红火，周边十个公社都派人来学。上个月还有个老中医说，咱们用土法子种草药、教防病，是‘把医院的门开到了田埂上’！”他转头对身后的医生护士说，“都把东西拿出来，让凤医生和君参谋长看看！”
箱子一一打开，里面除了药材，还有战士们和老乡们送来的“心意”：有李庄媳妇们纳的千层底布鞋，鞋底纳着“平安”二字；有二连战士用子弹壳做的钢笔，在笔帽上刻着“赠凤医生”；还有个纸包里，竟是几颗晒干的野山参，旁边压着张纸条——“君参谋长，这是俺在长白山打猎时挖的，听人说大补，您收着！”
君陌离看着那几颗野山参，眉头微皱：“这太贵重了，拿回去。”他转头对李院长说，“咱们的心意不在东西，而在把草药助农的路子走稳当。等开春，我打算带些耐寒草药种子去更偏远的山村，你们医院也多派些人手，把培训班办到山沟沟里去。”
李院长重重点头：“您放心！我们医院已经定了计划，等冰雪化了，就组织医疗队下乡，一边义诊一边教种草药。”他顿了顿，又掏出一封信，“对了，省农业厅的同志看了报上的报道，说要推广咱们的经验，邀请您二位去省里做个报告！”
凤紫鸾吓了一跳：“我？去省里？”她转头看向君陌离，却见丈夫微微点头：“去！但别光说大道理，多讲讲老乡们怎么自己摸索着种草药，战士们怎么边训练边学防病——实实在在的，比啥都强。”
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接着是小战士兴奋的喊声：“凤医生！君参谋长！观测哨的同志说，雪停啦！山顶的雪开始化了！”
几人连忙推开窗，只见远处的山梁上，原本厚重的积雪边缘泛起了湿漉漉的黑色，像是被谁悄悄揭去了一角。凤紫鸾趴在窗台上，看着那片渐渐显露的褐色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泥土里钻出的嫩芽：“君陌离，听见没？这是春的信号！”
君陌离揽住她的肩，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等雪完全化了，咱们就去二连后面的空地。我带了新筛选的草药种子——有耐寒的金银花苗，有治跌打损伤的接骨木，还有能当野菜吃的荠菜籽。”
“我准备了新的《草药实用手册》，”凤紫鸾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页，“把冬藏的药方、春天的播种时令，还有老乡和战士们的故事都加进去了。”她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戴棉帽的小战士，旁边写着：“三月，和战友们一起种下第一株草药苗”。
第二天清晨，雪果然化了大半。凤紫鸾和君陌离穿着厚棉袄，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后山走。储藏室里准备的竹筐里装满了种子和肥料，小战士小林和小王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水壶和铲子。
“凤医生，君参谋长！”二连长远远地迎过来，“我们连队早就把地翻好了，就等您二位来指点！”他指着前方一片平整的土地，“这片地背风向阳，最适合种耐寒的草药。”
凤紫鸾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搓了搓：“土质松软，好！先撒一遍草木灰当底肥，再翻一遍土。”她转头对君陌离说，“你把种子分分类，金银花和薄荷种在边上，接骨木和荠菜往中间撒。”
君陌离应了一声，从竹筐里倒出种子，熟练地分成几堆。小战士们围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凤医生，我能不能种一株金银花？我想看着它开花！”
“都种！每人种一株。”凤紫鸾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铲子，“咱们边种边教——记住了，金银花苗要浅埋，盖土别超过两指；荠菜籽要撒匀，撒完轻轻拍一拍土。”
战士们和君陌离一起翻土，凤紫鸾则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撒着种子。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却格外灵活，每撒下一把种子，就说一句：“这颗是给王大伯的，等开花了给他寄一枝；这颗是给李庄娃娃们的，等结了果让他们尝尝甜头......”
君陌离看着她专注的模样，悄悄握住她的手。凤紫鸾转头对他笑了笑，指了指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你看，雪化了，阳光更暖了。”
“嗯。”君陌离轻声应着，“等这些种子发芽，等春天真的来了，咱们把这草药香送到更多地方去。”
正午的阳光洒在刚翻过的土地上，泛着湿润的光泽。凤紫鸾和君陌离站在田埂上，看着战士们把最后一包种子撒完。远处，李庄的村民们也扛着锄头赶来帮忙，王大伯扯着嗓子喊：“凤医生！俺们村也准备翻地了！等开春，咱们比比谁家的草药苗长得壮！”
凤紫鸾望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听着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喊声，忽然觉得，这冬日的寒意早已消散。那些埋在泥土里的种子，那些藏在心底的温暖，那些跨越山海的信任，都随着春风的脚步，一点点苏醒、生长。
“君陌离，”她轻声说，“等春天来了，咱们把《草药实用手册》再印一批，发给每一个想种草药的人。”
“好。”君陌离握紧她的手，“让这草药香，从咱们的手上传到更多人的手里，从今年的春天，一直飘到以后的春天。”
雪完全化了，泥土里冒出了第一缕新芽。那是春天的信使，是希望的开始，也是凤紫鸾和君陌离用爱与坚守种下的，永不凋零的春天。